四月二十七日,皇帝駕臨乾清宮,引見丁末科新進進士,這都是經過三年館閣學習,已到散館之期的士員。除了新科狀元張之萬授職修撰之外,這一科最最為人熟知的人物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李鴻章了。他的科名甚是靠前,是二甲第十五名,入選庶吉士,散館後授為編修(上面兩個都是官名,大約相當於今天的歷史研究所研究員一類的官職)。
51個人在御階下跪着,皇上探頭看了看,想從中找出李鴻章,最後還是放棄了,安坐如儀的端起奶子喝了一口:「你們都是經歷十年苦讀,一朝得中而為天下讀書人表率。今日引見之後,或授以修撰、編修、檢討。或以部屬使用,或代天守牧一方,安撫黎庶,不論授職如何,俱都是朝廷之人,當心為公用,胸懷天下。萬不可苟苟於一己之私。」
「皇上聖訓在耳,臣等自當勉力報效朝廷,報效皇上。」
這樣的說話都是官面文章,皇帝也不會更說很多,當下點頭:「退朝!」
回到養心殿,在西暖閣四位執事太監的幫持下換上便服,皇帝一擺手:「傳許乃釗。」
自從曾國藩奉旨出京,許乃釗,蔡念慈,馮培元就成了常伴帝側的近臣,寵臣。奉召前來,見禮以畢,皇帝示意他站起來:「曾滌生出京有多久了?」
「回皇上話。曾大人是三月十四日出京的。算來也已經一月有奇了。」
「讓一個讀書人,到湘桂交界之地去督視用兵剿匪事宜,朕細細想來,總覺得欠妥。」皇帝微微低着頭,似乎深以為憾的樣子。
「曾大人從來都是身在廟堂,心懷天下。這一次奉旨出京,正是可以一展宏圖偉業之機,便是他自己,也深以此行為幸事。皇上也不必憂懷了。」許乃釗解勸道:「況且,曾大人乃是湖南人,對於當地環境,氣候比之北方人更加的熟悉,更不會因為湘桂之地……」
「話當然是這樣說。」皇帝沒有讓他說下去,管自悠然一嘆:「希望能夠快一點得到前方的回報吧?」
************
曾國藩這一次出京是以禮部侍郎,欽差大臣督剿湘桂黔三省流匪事宜的身份,當然,這是表面上的稱謂,按照皇帝給他的密旨,這一次他出發到廣西桂林,最主要的一份差事就是負責金田村抓捕洪秀全等一干拜上帝會反賊事宜!
廣西距離京城萬里迢迢,只是這樣坐等那邊的消息傳回來讓皇帝怎麼也放心不下,不得已之下,只得向曾國藩面授機宜:「聖祖仁皇帝於夢中相托之事,朕已經六百里加急交兵部廷寄到廣西,一直到今日尚無廣西的折差回信,你們認為是不是鄭祖琛辦事不密,為會匪所偵知了?」
聖祖仁皇帝託夢新君的事情曾國藩和許乃釗等人也知道,他們都是理學大家,從來以『子不語怪力亂神』奉為圭皋,對於這樣託夢之事心底是深不以為然的,但是事涉皇帝陛下,託夢之人又是大清的聖祖仁皇帝,更加不能輕鬆以對。只得保持沉默,不予置評。
聽到皇帝問話,曾國藩躬身行禮:「皇上大可為此事憂傷聖懷,鄭夢白(鄭祖琛字夢白)乃是前輩道員,做過按察使,布政使,於政事經驗豐富,更何況此事事涉聖祖皇帝,他更加不敢等閒視之。」說完想了想,覺得還有必要解釋幾句:「而且,廣西距離京城萬里之遙,便是折差往返進京,也非兩月時間不能成行。還要給鄭祖琛以執法時間。故而這一次辦差才會如此緩慢。」
聽了他的解勸,皇帝只得暫時放下心來,只是過了片刻,他就又站了起來:「不行,廣西剿匪之事不能專由鄭祖琛負責。」
「皇上的意思是?」
「我想委派一名專差到廣西去,你們以為如何?」
曾國藩,許乃釗等人在作為南書房侍讀陪伴君側的,一開始只是認為皇帝選派他們有在萬幾之餘修身養性的作用在,誰知隨着時間的推移,皇帝越來越多的是在和四個人商討國事。這就很難不讓人覺得詫異了。莫不是皇上對軍機處和內閣不滿,有意從彼者手中收權的意思在裏面?當然,這樣的話是只敢在心裏想想,和同僚也不能吐露半點的。
這一刻聽到皇帝自言自語,幾個人都沒有聽清楚,就在面面相覷的時候,皇帝轉過身來,把手中的田黃三連方放回百寶格:「曾國藩?」
「臣在!」
「朕讓你去一次廣西,督辦剿匪事宜,你可敢去?」
曾國藩大吃一驚!君前奏對,一個不慎就有覆舟滅頂之災!陳孚恩之事其因雖是有別,其果卻不可不防。他猶豫了一下,一打馬蹄袖跪了下來:「皇上有命,臣自當遵從,萬不敢以個人榮辱得失縈懷為由推搪!」
這番話說得很不得體,不過總算是應付下來了:「起來,朕還有幾句話和你說。」
「是!」曾國藩慢吞吞的爬起來,三月的天氣自覺後背的內衣都給濕透了。可見這番奏對於他是多麼的驚心動魄。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回到几案前坐下:「這一次你到廣西,其他的事情完全不用管,只有一件事:在廣西金田縣轄下,有一破落戶,名叫洪仁坤,小名火秀,又名洪秀全……」
把洪秀全大約的資料給曾國藩說了一遍,皇帝最後說道:「上一次軍機叫起的時候,朕深以『以歲在丁末,應紅羊劫讖』不能決為咄咄怪事。」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近日朕偶發奇想,丁末大約可做如下之解:末為羊,丁為南方丙丁火,火色紅,故稱紅羊,以此諧音洪楊。以示天命有歸。正與聖祖仁皇帝託夢於朕所言的洪秀全,楊秀清二人有關。若是這樣的話,則彼等會匪便是我大清開國以來第一起謀反大案。是故,朕絕對不允許有這樣的事體出現。曾國藩,你可明白?」
「是!臣明白。臣謹記在心,不敢有須臾或忘。」
「洪秀全一案,首在事機機密,若有半點消息走露,有一名會匪首逆脫逃,則日後危害之巨,怕不會是爾等所能知曉。」皇帝的臉色變得無比鄭重:「曾國藩,許乃釗,蔡念慈,馮培元?」
「臣在!」四個人同時跪了下來。
「今日之事出朕之口,入你等之耳。若是此事傳到第六個人的耳朵里去,而後為人查知,你們個人身擔罪衍自不必說,便是你們的家人,怕朕也是難以保全。明白嗎?」說到這裏,他已經是聲色俱厲。
妻妹患上了很危險的淋巴癌,到市里來治病。這幾天怕要到醫院中去做輪班的陪護,更新會放緩,改為每天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