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擺手,蒙古大夫提着醫藥箱打算從臥室退出去。
但是,在房門被合起的一瞬間,他那欣長且稍微有點削瘦的身形頓了頓。
低低的說道,「權五爺,咱們當初的約定,還作數麼?十年之約,還有兩年就要期滿。」
「你要去尋死,老子沒理由攔着你。」權煜皇懶洋洋的撥弄着安寧的耳垂,語氣不沾一絲情緒,「五爺最多,幫你準備好棺材板。」
沒有多餘的話,只是兩個字,「多謝!」
「滾——」
房門『咯吱——』一聲,被合起。
蒙古大夫最後一眼看到臥室里的畫面,就是如此。
男人英俊的臉龐上不加掩飾的裹着算計的陰鷙,正低頭看着一臉平靜躺在他懷裏睡覺的女人,平穩的呼吸聲從男人的胸口傳來。
怎麼說呢?
沒什麼特別之處的畫面。
但給人的感覺,很自然,很舒服,也很……和諧。
※
再睜眼,安寧愣了那麼十幾秒。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奢華的巴洛克風格,處處透着主人家的雄厚財力不說,還有那貴族的品味。
只是……
有些壓抑。
昨天晚上因為沒有開燈,她腦袋又跟漿糊一樣的亂成了一團。所以根本沒有留心去看這臥室的裝潢。
現在一看,果然是陰狠玩意兒啊,連自己的臥室都整的像是個……超級豪華的棺材!
再奢華,也遮掩不去這臥室的壓抑。
深紫色的厚重帷幔窗簾,貴氣是不假,但看着就讓她有些透不過氣。臥室里的每一件兒家具,都是純正的巴洛克風,不是什麼簡歐風,更不是什麼照貓畫虎的不倫不類。
不是黑白灰這種極為單調的顏色。
而是巴洛克風最常用的深紫、深棕、絳紅這三類顏色。當然,如此奢華的風格,自然少不了用金燦燦的金色鑲邊包邊兒。
一塵不染的臥室,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個人常住的臥室。
更像是雜誌上的照片兒,奢華是奢華,但就是透着冷清的沒有人氣兒。
陰狠玩意兒連臥室,都跟他性格一模一樣!
掀開深紫色鑲金邊上勾繁瑣花案的太空被,安寧的眸光猛地閃爍了一下。
仔細去觀察的話,這房間裏的每一個物件兒上邊,好像都有這個圖案。
感覺……像是家徽一類的圖案。
「去——」
她一擺手,麻溜兒的穿上拖鞋蹭蹭蹭跑了出去。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琢磨這些對她有啥好處?
無聊!
在法律專業十分強勢,且在生活中也是一把好手的安律師,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路痴!
這就是為什麼她拒絕了律所給她配車的超優待福利。
她不認路,給她一輛車又能怎樣?反正最後還是要迷路。
而且吧,她這人天生對地圖之類的特別不敏感。導航儀指的什麼路,她是完全看不懂。七拐八繞的,忒熬人了。
想到了當初蔣大小姐喝醉,自己開車帶她回宿舍,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她路痴到把一個喝得爛醉的蔣大小姐,都給活生生逼醒了。蔣欣然一邊吐一邊給她指路,別提了,這輩子她都不想再回憶起來。
只要她一想,好像連空氣里都帶着那天車廂里蔣大小姐胃部做化學反應的氣味……
要命。
悲催的站在華麗無比的凡爾賽宮殿裏,安寧毫不意外的發現——
她迷路了!
這座凡爾賽宮殿,簡直大到離譜!
她都找到了三個游泳池,一個枱球室,一個保齡球室,外加一個健身房,可她還是沒能找到出口。
這還是人住的地方麼?
就是古時候皇帝老爺住的故宮,比起權五爺的這個凡爾賽宮殿,恐怕也不逞多讓了。
「嫂子?」
就在安寧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天籟之音——
「小追命!」安寧猛地跳了過去,死死的抓住了唯一救命稻草的手腕,「我在哪兒?」
因她這個動作,追命喝酸奶的手一抖,跟她接觸的半截身子都麻了……
「嫂子,您別這樣兒。讓老大看見了,他非得把我皮扒了做扇面兒!」
「哎呀少廢話,我現在在哪兒?」
追命莫名其妙:「不就是在九處的大本營咯?」
安寧一愣,「你們九處的大本營在這兒?」
「也不是。」追命撓了撓頭頂,「九處有辦公的單位。被劃在了軍區里。這兒是老大的別墅,咱們經常過來蹭吃蹭喝蹭住,老大也沒趕人。久而久之……這兒就成了九處的另外一個大本營。」
「哦。」
「嫂子,您……迷路了?」
安寧臉上笑意不減反增,「很明顯嗎?」
「不能更明顯了啊。」小追命聳下肩膀,一陣虛脫無力,「嫂子,這邊您還是少來的好。我怕您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我明白。」安寧特別上道兒,「不該看都不看。不該去的不去。不該聽的不聽。」
三不原則麼,她熟得很!
追命嘴角一抽,「不是。嫂子,老大沒跟您說過這茬啊?」
安寧納悶:「哪茬兒啊?」
「這別墅跟九處的後門是連着的。」追命指了指他的身後,「嫂子瞅見了沒?穿過這條走廊,再拐上那麼幾次,再經過一條底下通道,就能到九處的內部。當然了,我說起來很簡單。但是要走的話,大概得半個小時的時間。」
「所以呢?」
「嫂子,我怕你亂走,走到了九處,看到了什麼嚇人的畫面,再把給你嚇着那就不好了。」
「難道不是應該先擔心一下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追命撇嘴,「你都嫁給老大了,就是咱們九處的女主人。有什麼不能給女主人看的啊。嫂子你多心了吧!」
安寧呵呵一笑,沒吭氣兒。
是她多心了,還是小追命心太大!
連這凡爾賽宮殿連着九處都給她說了,這孩子,到底怎麼平安長到這麼大的。
果然啊,太專心於一件事兒的人,在其他方面是有點遲鈍的……嗯,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白痴。
勾了勾手指,安寧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她可不想給自己再惹來什麼麻煩!
一個權五爺就夠難纏的了。她真的不想再跟九處沾上什麼關係。
那個才最要命了!
「嫂子,你要上哪兒去啊?我帶你去唄!」小追命晃悠着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安寧的身邊晃來晃去。
才走了十幾米,他就已經從安寧的左邊跑到了右邊,再從右邊跑到了左邊兒,如此反覆了十幾次。
直晃的安寧眼花繚亂,感覺……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她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人,「好好帶路!」
「哦……」追命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小嘴兒,「嫂子,你昨天晚上跟老大——」
不等追命說完,安寧就冷冷的打斷了他,「你腦袋裏想的那些事兒,一件都沒有發生。」
「可是白大夫已經到處宣揚,說你昨天晚上跟老大到處撒狗糧,簡直快把他那個單身狗給虐死了!」
「對單身狗來說,看到別人夫妻站在一起,都是一種折磨與虐待。」
「也對哈!可白大夫還說了——」
安寧深吸一口氣,惡狠狠的伸出一根手指,「小追命,你再廢話一句,信不信我晚上就去跟權五爺吹枕邊風,讓他把你派去了無生趣的地方執行任務?」
「嫂子——!」小追命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太狠了!」
他最怕的就是了無生趣,沒有意思,沒有樂子,也沒有人跟他說話。
「那你就安靜點兒。」安寧狠狠掐了掐眉心,「指路。」
「可我還不知道嫂子你要去哪兒嘛!」
「找蒙古大夫。」
「找白大夫啊?」小追命嘿嘿的笑了笑,「嫂子,跟我這邊走。這個時間,白大夫肯定在他的花房裏伺弄他那些花花草草呢。」
原來,那蒙古大夫姓白。
「不過嫂子你找白大夫幹啥啊?他雖然大嘴巴的腹誹了你跟老大大晚上虐狗撒狗糧,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啊!你可不能因為這事兒打擊報復。更不能跟老大吹枕邊風!」
找蒙古大夫幹啥?
安寧冷笑一聲,「那他騙我說我得了肺炎,這事兒又怎麼算?」
不得不說蒙古大夫這點還是挺聰明的。等腦袋不混沌了,安寧一下子就戳破了他昨天晚上的謊言。
「哎呀,嫂子,那白大夫肯定也是關心你嘛。他那個人,雖然嘴巴是賤了點,性格是差了點,但醫術還是蠻厲害的,也有醫者仁心。我想……肯定是嫂子你不肯乖乖遵照醫囑,所以白大夫才騙你的呢。」
小追命一邊哼唧,一邊點頭,「當初我沒有遵照醫囑,白大夫也騙我了呢。他說我要是不乖乖在床上休息半個月,再到處亂跑的話,下半輩子就得做輪椅了呢。嚇得我整整半個月,除了上廁所根本都不敢下床。可也是拜白大夫所賜,我的傷勢才好的很快,也沒留下什麼病根兒。嫂子放心吧,白大夫沒有惡意的。」
愣了愣,追命這才反應過來自家嫂子沒有跟上來,他又重新蹦蹦跳跳的蹭到了安寧的身邊,「嫂子,想什麼吶?」
安寧面無表情,「在想要不要放過蒙古大夫一次。」
其實她之前也猜到了一點。
蒙古大夫之所以要騙她說她得了肺炎,無非就是想讓她放下工作,好好的休息幾天。她自己的身體,她自己最清楚。
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休息,哪怕是個機器,也得壞掉,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同樣的意思,她自己琢磨出來,跟聽小追命說出來,那感覺就是不一樣。
小追命的話,很容易的就入了她的耳。
畢竟……不管小追命做的是什麼工作,手上又沾染了多少血腥。他到底是有着一顆赤子之心的大男孩罷了。
「嫂子,那你不去找白大夫啦?」小追命歪着腦袋問她。
「嗯。」
「那你要找老大嗎?他剛才還在書房來着,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
「不找他。」安寧哼哧哼哧的煽動着鼻翼,「我餓了,要吃飯。」
「好巧啊。嫂子,我也要去廚房找東西。一起啊?」
看着這張笑容真誠且發自內心,沒有任何算計與心計的臉龐,安寧也忍不住勾出一抹微笑。
「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