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秦徹和闋氏正在商議二兒子和水玲語的親事,秦之瀟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秦徹共有四個兒子,其餘個個風華絕代,能文善武,唯獨他早年大病一場,弄成了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在府里無嫡出,大家誰也不比誰尊貴,加之闋氏很善於調停,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秦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兒子,要不是看在他身子羸弱的份兒上,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曹氏是續弦,他雖是嫡出,可父親更偏愛元配所出的大哥,這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兒!大哥成親後,分府單獨過,父親為此難過了許久,他幾番前去盡孝,不是被罵不夠上進就是被批貪圖享樂,大哥是副驍騎參領,他是戶部侍郎,同為正四品官員,為何父親總覺得他不如大哥?眼下,兒子又出了這等醜事,父親越發憤怒,認為他教子無方,丟了丞相府的顏面。呵呵,他覺得好笑誒!當初逼水航歌捨棄有孕妻子改為娶秦芳儀的老頭子是誰?丟臉其實他媽的是遺傳!
闋氏看了看火冒三丈的丈夫,又看了看噤若寒蟬的兒子,徐徐一嘆:「你們父子倆也別大眼瞪小眼了,趕緊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吧,或娶或納,總得給尚書府一個說法。」
秦之瀟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壯着膽子道:「兒子不娶她!兒子是被陷害的!」
秦徹的臉色一沉:「陷害?你說你一天到晚往尚書府跑什麼跑?你不跑過去,人家還能闖進丞相府陷害你?咎由自取!」
闋氏探出素手,輕撫着秦徹的脊背,柔柔地勸慰道:「相公,有話好好說,別嚇着孩子。」
「哼!」秦徹冷冷一哼,撇過臉不看秦之瀟。那天水玲瓏把秦之瀟送回丞相府,他便覺着秦之瀟的睡眠很古怪,於是請了大夫給秦之瀟診脈,驚訝地發現秦之瀟體內有少量蒙汗藥,他問大夫這是否說明秦之瀟不會硬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水玲語和秦之瀟有過魚水之歡就成了一個謊言,誰料,大夫說分量較輕,半個時辰內意識模糊,但其他方面是正常的。
秦之瀟神色凝重地說道:「父親!我記得那個叫柳綠的丫鬟在拿酒時,蹲下磨蹭了半天,一定是她給我下的藥!又故意在臨走時露出慌慌張張的神態引起我的好奇,我追着她七彎八繞,似乎進入了一個院子,後面發生了什麼我……沒印象了!」
「柳綠?」闋氏喃喃地念了一遍。
「她是水玲瓏的大丫鬟!水玲瓏串通水玲語陷害我啊,父親!」
「你還不知道吧,你出事的第二天,柳綠就成了水敏玉的通房丫鬟!柳綠到底受了誰的指使……真不好說!」
秦之瀟的心口一震!難道是表弟要害他?那天……的確是表弟讓柳綠拿什麼洋酒,還給柳綠使了個眼色——難怪他一直勸表弟防備柳綠,表弟卻總無動於衷,原來,柳綠根本是表弟的人!
「之瀟啊,你是不是得罪敏玉了?」闋氏看向陷入沉思的秦之瀟,疑惑地道,「敏玉這孩子從小心機重,睚眥必報,誰得罪他都沒好果子吃。」
得罪表弟?莫不是表弟看出他對他的心思,覺着他煩,是以把他和水玲語綁在一起,免得他總阻撓他和長風、長安的好事?這種猜測一經過腦海便再難將其消除,秦之瀟的心底蔓過一層惡寒,長風、長安已死,想查明那天的真相比登天還難,便是姑姑亦不透露半個字出來,但內心,他已偏向於幕後黑手是水敏玉了。
秦徹嘆道:「算了,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水玲語反正是要過門的。」
「依相公之見,把她娶進門還是納作妾?」
最近水航歌在朝堂上三番五次地跟他唱反調,定是發現了長風、長安和水敏玉的事,並對他懷恨在心,妹妹如今在尚書府也不好過,如果他們只給水玲語一個妾室的名分,豈不是讓兩家的微妙關係雪上加霜?再者,水家即將出一個太子妃,一個世子妃,她們的妹妹給一個庶子做妾,講出去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思及此處,秦之瀟一掌拍上桌面:「給水家下聘,迎娶水玲語為正妻。」
……
「喂!諸葛鈺!你腦子進水了了吧?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對我拉拉扯扯?」水玲瓏被拽進鎮北王府的馬車後,拿起一個枕頭便朝諸葛鈺扔了過去,「混蛋!」
諸葛鈺一把接住枕頭,沒好氣地道:「瞧你,有事求我的時候就裝乖賣巧,利用完畢立馬翻臉不認人!早知道,我才不幫你嚇水玲月!」
水玲瓏的眼神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采,故作鎮定道:「我哪有?」
諸葛鈺厲聲一喝:「安平!」
安平掀開帘子,諂媚一笑,模仿起水玲瓏的語氣和神態,「諸葛鈺,世子,世子爺,你好神通廣大,奴家好崇拜你哦!矮油,爺你這麼厲害,可不可以幫奴家辦點兒事兒呢?」
演繹完畢,諸葛鈺給了安平一個讚許的眼神,安平樂呵呵地放下帘子,繼續駕車。
諸葛鈺雙手環抱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水玲瓏。
水玲瓏橫了他一眼,採取冷處理策略!
諸葛鈺搖搖頭,他怎麼會想一個脾氣這麼臭的小丫頭?還想得整晚整晚睡不着!一閉眼就是她水靈靈的眸子和紅艷艷的唇瓣,他果然是腦子進水了。
水玲瓏朝旁邊挪了挪,儘量和諸葛鈺保持距離,說實話,到現在她仍不習慣和別人靠得太近。
諸葛鈺眉頭一皺:「爺是毒蛇猛獸麼?有必要躲着爺?」
水玲瓏的瞳仁動了動,忽而嫣然一笑:「您當然不是毒蛇猛獸。」
諸葛鈺心情大好。
水玲瓏又道:「您是禽獸!」
一盆冷水澆下來,諸葛鈺氣得呼吸一頓:「你……」算了!她也就這點可愛,直來直去,沒把他當世子供着、巴結着。他拉開抽屜,取出厚厚一沓子地契和房契遞到水玲瓏跟前:「給!」
水玲瓏低頭一看:「什麼?」
諸葛鈺清了清嗓子,看向碎玉珠簾,仿佛漫不經心地道:「我名下的產業。」
水玲瓏斜睨着他:「給我看做什麼?」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快意:「不是給你看,是給你!」
「幹嘛要給我?」
「劃到你的嫁妝里。」
「為什麼?」
「不為什麼。」別以為他不知道,女人都愛比來比去,諸葛汐嫁給姚成,正逢大公主下嫁清平侯,清平侯送了兩百六十擔聘禮,諸葛汐便讓姚成送了三百二十擔,大公主回了兩百四十擔嫁妝,外加店鋪二十、莊子二十,諸葛汐一口氣回了三百擔,並四十間鋪子和喀什慶族的一個縣城封地,直直把大公主給比得下不了台,直到現在大公主見了諸葛汐仍吹鬍子瞪眼的。
他得意地看向水玲瓏,怎麼樣?感動吧?開心吧?快要愛死爺了吧?
誰咧哦,水玲瓏把地契和房契塞回抽屜:「我不要。」
「啊?」諸葛鈺目瞪口呆!
水玲瓏一瞧諸葛鈺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如果是前世,她大抵真會跟水玲溪和其他姐妹攀比一番,哪怕是打腫臉充胖子她也樂意,但血的教訓告訴她,那些浮華不過是過眼雲煙,面子再好里子不行也白搭。
「你幹嘛不要?我真心給你的!」他睜大清澈無暇的眼眸,倔強得像個孩子,只是那黑曜石般閃亮的波光深處,潛藏着不為人知的……暗涌。當他用最好的東西去取悅一個人而遭到拒絕時,心裏……是很難受的!
水玲瓏瞧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不由地挑了挑眉,道:「成親後再給我也一樣。」
這麼說……還是會要,只是晚一點咯?諸葛鈺再次心情大好,忽覺今日白雲朵朵,澄碧藍天,較之以往妖嬈異常。
只見過藏着掖着不願給的,哪有別人不要,他還委屈的?水玲瓏只以為諸葛鈺天生便是個異類,並未往深層次的方面想,馬車晃悠晃悠,二人靜坐無言,水玲瓏無聊,玩起了腰間的荷包,一打開便看見畫意留給她的玉佩,便憶起曾經在郭府碰到的漠北妃子,她試探地問:「對了,諸葛鈺,你們鎮北王府有沒有漠北的朋友啊?」
諸葛鈺想了想,道:「不知道,或許有吧。」
水玲瓏倒了一杯水:「什麼叫做或許有?」
諸葛鈺摸了摸高挺的鼻樑:「我很小的時候隨我父王去過漠北,那一年雙方休戰,準備和談來着,平南王正好駐紮在那兒。」
「咳咳……」水玲瓏嗆到了,難以置信地道,「你……你不會認識荀楓吧?」
「嗯。」諸葛鈺濃眉微挑,道,「小時候打過架,也穿過一條褲子,還一起偷過漠北公主的夜明珠,那傢伙身體不好,沒我跑得快,被漠北公主逮到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我又折回去找他,一把火燒了漠北公主的營帳,漠北公主派追兵通緝我們,我們兩個在河邊躲了三天三夜。
那時,平南王府的世子不是他,他娘只是個洗戰馬的粗使丫鬟,平南王有一晚喝醉酒在馬棚里要了他娘,事後平南王根本不記得此事,因此,他娘懷着身子還在冰天雪地里洗戰馬,直到有天她娘把他生在了馬棚,平南王才知道他有過這麼一個『意外』。但平南王並不喜歡這個意外,甚至懷疑荀楓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儘管侍從一再保證那晚他的確臨幸了她。兩歲時荀楓的娘患病辭世,再沒人理他,他是住馬棚、喝馬奶長大的,餓得不行的時候便去偷廚房的飯菜,被發現打了幾回差點殞命,他便改為哀求,磕頭啊、扮小丑啊、給最末等的下人洗衣搓腳……什麼都幹過,總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了的。」
水玲瓏的手緊握成拳,怎麼……會是這樣?她聽到的版本,和市面上流轉的版本都是——荀楓乃平南王妃的貼身丫鬟所出,自幼養在王妃膝下,王妃待他視如己出,在嫡長子和嫡次子相繼過世後,立刻扶他坐上了世子之位。
諸葛鈺在撒謊?不,諸葛鈺是她見過的最不懂撒謊的人。
曾經她也和那些人一樣,相信荀楓是平南王妃扶上世子之位的,現在,她甚至開始懷疑荀奕和荀紳的死根本不是意外。那樣卑賤的出身,那樣屈辱的童年,造就了一個殺伐決斷、心狠手辣、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鐵血帝王。
「說了那麼多,我口渴!」諸葛鈺看向失神的水玲瓏提醒道,水玲瓏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喝過的水遞給了他,諸葛鈺一愣,喝別人的杯子……呃……他不習慣,但如果這個人是她,貌似……也能接受!他端起茶杯,一口飲盡,還享受地舔了舔唇角,水玲瓏側目一看,這才發現他喝了她的杯子,臉,漸漸有了一層熱意,她忙拉過秀髮遮掩。
諸葛鈺接着道,「我第一次在平南王的營地見到他,還以為是哪裏混進來的小乞丐,明明六歲,看上去只有三、四歲大小,他抓着我的腳,說他餓,可不可以賞他一口飯吃?我其實並不打算理他,偏這時前平南王世子荀奕從旁邊走了出來,嘲笑我和平南王府身份最賤的人混在一起,我也是賤人,於是我揍了荀奕一頓,並將荀楓帶回了我的營帳,教他習武也教他練字,你別看他出身卑微,其實又聰明又勤奮,他講的一些故事連我都沒聽過。他在我那兒住了整整一個月,平南王才終於找上門,正是那次,平南王承認了荀楓的身份。事後,我們常有來往,不久便發生了先前我說的偷漠北公主夜明珠的事。」
荀奕不會恰巧出現,應該是荀楓算準了時間,也算準了荀奕和諸葛鈺的性子,做了一場戲以博得和諸葛鈺親近的機會而已。水玲瓏又想起前世荀楓雖暗地裏整死了鎮北王,卻一直沒對諸葛鈺動過斬草除根的決心,他當時只說留着諸葛鈺將來有用,現在水玲瓏卻覺得不是那樣的原因。
須臾,諸葛鈺的眸色深了幾分,「不過也就那一年而已,之後平南王和我父王鬧僵,我們再見便形同陌路了。」
馬車駛過繁華大街、僻靜小巷,漸漸靠近了皇宮。
眼看着鎮北王府的馬車越行越遠,直至消失不見,香滿樓的廂房內,荀楓闔上了窗子:「如何?」
「水玲瓏和水玲月的面相都不錯,水玲瓏是九善之人,封邑之貴,且聰穎幹練、膽識過人,經我一月不停的試探和觀察,確定她是世間罕有的英才。至於水玲月,她反應機敏、果毅狠辣,只是到底年輕氣盛了些。」答話的,居然是剛辭別了尚書府的金尚宮。
荀楓端起茶杯,輕輕晃了晃,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室內瀰漫開來:「水玲瓏性子太烈,二者不可兼得也,熊掌比魚自然是要矜貴得多,你說呢?」
金尚宮的臉上揚起少有的、討好的笑意:「世子英明。」
荀楓放下茶盞,修長如玉的手指點了點桌面,淡淡笑道:「好了,你功德圓滿,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明日我會給你做最後一項手術,從此你便是真正的女人了。」
金尚宮跪下,感激得熱淚盈眶:「奴婢叩謝世子恩典!」
……
下了馬車,譚嬤嬤領着水玲瓏一行人往關雎殿走去,一路上,水玲月嫉妒的眼神恨不得穿透水玲瓏的脊背,她是貴妾的女兒,憑什麼比不上一個外室的女兒?水玲瓏可以做世子妃,她卻只能嫁給六旬老頭兒做填房!這到底是為什麼呀?水玲瓏生來就是克她的,水玲瓏一回府,大夫人便送她華貴金釵,緊接着,老夫人對她另眼相看……不,這些還不是最惱火的,最惱火的是太子原本要娶的是她!水玲溪是從她手裏搶了玉佩才頂替她成為太子妃的,嚯!這中間又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不可置否,水玲月的確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她不好,就希望所有人陪着她一起倒霉!
這時,譚嬤嬤指着一座金碧輝煌、斗拱飛檐的宮殿,笑呵呵地介紹道:「這是太子殿下原先的寢宮,現如今無人居住,不過也是不許人擅自闖入的,小姐們若是遊玩,可避開些。」
水玲瓏微笑着道:「多謝嬤嬤提醒。」
太子……寢宮?水玲月的腦海里靈光一閃,要是讓太子知道原先和他定親的是水玲瓏,水玲溪是以不光彩的形式上位的,太子會不會覺得自己被耍了,然後很生氣?他一生氣,後果就特嚴重?敢讓她嫁給老頭兒,她就讓他們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關雎殿的怡蘭軒內,眾人見到了懷孕兩月有餘的玉妃,玉妃穿一件杏色阮煙羅上裳,內襯紫色百褶裙,裙裾和袖口都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青鸞,微風一吹,青鸞振翅,仿佛要飛出來一般,愣是把因害喜嚴重而吐得面色蒼白的她襯出了幾分仙氣。
「玉妃娘娘萬福金安!」水玲瓏、水玲月和水玲清給玉妃行了大禮。
「可算是來了!我盼了你們一整天!」玉妃喜不自勝地說完,看向身旁清秀逼人的小太監,「小德子,快把小姐們扶起來!」
「是!」小德子諂媚地笑起來,行至眾人身旁,有意或是無意,他扶的是水玲瓏,卻道,「小姐們請起吧,莫跪壞了身子!」
「多謝娘娘!」眾人起身,紛紛從丫鬟們手裏拿過一早準備好的禮物,陸續呈給玉妃。
水玲瓏送的是上回從冷逸軒那兒贏來的鮫人淚,水玲月送的是一個觀音松子的玉雕,水玲清沒錢,送的是一份親手做的胭脂和兩套馮姨娘縫製的嬰兒服。
玉妃仔細地看過,對眾人的心意和勞動成果表示高度的重視和感謝,最後,當她從水玲清手裏接過禮物之際,眼尖兒地捕捉到了水玲清指腹的傷口,那是搗花瓣時不小心砸到的。玉妃的柳眉一蹙,握住了水玲清的手,關切地問道:「很疼吧?」
水玲清猛地一愣,無比詫異、且受寵若驚地看向了玉妃,這人是高高在上的妃嬪耶,她不嫌棄她是個小小的賤妾庶女?!玉妃美麗的眼眸里閃動起溫和的波光,像母親一樣,水玲清的眼眶一紅,不爭氣地掉了淚:「疼!」
殿內的宮女們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姐真是傻得可以!娘娘再平易近人,她也不能當着娘娘的面兒哭喪着臉,還迷迷糊糊地說「疼」!這是在變相地向娘娘撒嬌?
小德子是人精,立馬從內殿取了金瘡藥來,玉妃親自給水玲清塗了藥,又吩咐譚嬤嬤端上御膳房新作的糕點,招呼水玲瓏幾人吃了起來。水玲瓏和水玲月都吃得不多,前者是因為不喜太清淡的口味,後者是不想表現得沒見過世面,唯獨水玲清一口一個,將三盤子糕點吃得精光,直嚇得譚嬤嬤把打算端出來的第四盤糕點又塞了回去!
水玲瓏靜靜打量着笑靨如花的玉妃,若說周姨娘和蘭姨娘在容貌上有一、兩分酷似董佳雪,那麼玉妃便是在神態和生活習慣上與董佳雪有異曲同工之妙,譬如,玉妃和董佳雪都酷愛紫色,笑的時候都喜歡摸右耳垂,再就是玉妃是為數不多的也能吃羊肉的大周人,這點,和董佳雪如出一轍。
現在,水玲瓏思考的不是這些旁枝末節,而是玉妃喚她們入宮的真正原因,前世她和玉妃接觸太少,不了解玉妃的脾性,一時也弄不清玉妃到底是真心思念家人,還是以此彰顯皇上對她獨一無二的恩寵。玉妃賢名遠播,與宮妃親厚,待下人和善,但做過皇后的水玲瓏明白,沒兩把刷子的人在後宮根本活不下去。
玉妃拿出帕子給水玲清擦了嘴角的沫沫,和顏悅色地笑道:「若我生的是個女兒,如你這般可愛,我也心滿意足了。」
水玲清羞澀地低下頭:「羅媽媽說女兒都是賠錢貨,娘娘還是生兒子的好。」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都綠了!什麼叫做「女兒都是賠錢貨」?公主能是賠錢貨嗎?玉妃也是賠錢貨嗎?
玉妃尷尬地牽了牽唇角:「那……那就生兒子吧!」
末了,玉妃又道,「時下初春,太液池的風太大,若過幾日氣溫回升的話,或許可以讓人帶你們去太液池划船。」
這是句很標準的客套話。
水玲清卻不假思索地道:「我不愛划船。」
小德子嘴角直抽,真……真直接!
「娘娘,栗美人和梁貴人來人。」欣女官在怡蘭軒門口,恭敬地稟報道。
玉妃聞言,眉頭就是一皺,顯然,很是不耐,可她只拽緊了帕子,拽得指節發白,最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地笑道:「讓二位妹妹進來吧。」
小德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天天來,奴才都看得眼睛長繭子了,當真以為別人都是傻瓜,看不清她們的那點兒小心思?」
玉妃瞪了瞪他,小德子嚇得脖子一縮,忙低下了頭。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裏閃動起一絲晦暗難辨的意味,她垂眸凝思了片刻,看向玉妃:「娘娘,我們是否需要迴避?」
玉妃淺淺一笑:「不用,你們是我的家人,在宮裏要住上一段時日,誰來了都迴避那還得了?別緊張,除了皇后和三妃,沒人位份比我高。」
說話間,兩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步入了怡蘭軒,穿淺綠色宮裙、身材窈窕的是入宮三年的栗美人,七品;穿玫紅色宮裙、豐腴柔美的是新入宮的梁貴人,六品。
「給玉妃姐姐請安。」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禮。
玉妃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小腹,並溫和地笑道:「二位妹妹不必多禮。」
「喲!嬪妾們今日來得是否太不湊巧了些?姐姐在會見客人呢!」栗美人環視了一圈之後笑着說道,「昨兒來給姐姐請安都沒聽姐姐提過呢!姐姐怎不聲不響便請了家人入宮?嬪妾不知有貴客前來,便疏忽了備禮,請幾位小姐們海涵。」
天子妃嬪請無品級的閨閣女子海涵,光講這樣的話都令人受寵若驚,足見玉妃在宮裏的地位非同一般。
梁貴人笑容淡淡地問:「不知你們分別是水家的哪幾位小姐呀?」
水玲瓏站起身,不卑不亢道、不驕不躁地答道:「長女水玲瓏,給梁貴人和栗美人請安。」
水玲月和水玲清依葫蘆畫瓢問了安。
梁貴人眼神兒瞟了瞟,詫異,卻沒多說什麼。
栗美人的目光落在了水玲瓏的身上,笑盈盈地道:「哦,是鎮北王府的世子妃啊!失敬失敬!」
玉妃和藹地笑着:「前些日子多謝兩位妹妹陪本宮解悶,但眼下本宮有家人作陪,便不麻煩妹妹們了。」
逐客令已下,栗美人和梁貴人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得站起身,栗美人說道:「娘娘若是乏了,請隨時喚嬪妾們過來招呼幾位千金。」
玉妃有孕,皇上常來探望,偏玉妃不宜侍寢,這些人便打着在關雎殿偶遇皇上的主意,趁機分一杯羹罷了。
二人走後,譚嬤嬤、欣女官和小德子分別帶着水玲瓏、水玲月和水玲清去往她們居住的房間。
關雎殿共有十二個房間,會見皇帝在正南面的翠屏閣,會見妃嬪或家人在次南的怡蘭軒,平日裏玉妃自己打發閒暇時光則在怡蘭軒和翠屏閣中間的小花廳。
西面有四個大的房間供下人們居住,主子們的臥房在二進垂花門後。
東正間是玉妃和皇上行房的地方,行房完畢,若得皇上允許,玉妃可留宿東正間,若皇上離去,玉妃只能回自己的東次間歇息。
水玲瓏一行人被安排在較為僻靜的北廂房,正間由水玲瓏居住,水玲月和水玲清分別住在兩個次間。雖是次間,卻也比尚書府的陳設豪華太多,全新黃梨木家俬,立體雙面繡屏風,琳琅滿目的玉器、瓷器,純金雕花銅鏡,時下最新的珠寶首飾……完全是一個夢幻的天堂!
水玲月傻眼了,一個賓客居住的房間便奢華成這般模樣,宮裏的妃嬪……真有錢!
北正間內,枝繁把帶來的衣衫該掛的掛起來,該疊的疊起來,水玲瓏做了大半個時辰的車,腦袋有些暈乎準備睡個午覺,這時,玉妃來了。
水玲瓏和枝繁忙躬身行禮,玉妃上前幾步拉過水玲瓏的手,柔聲道:「我悶着呢,想找你說會兒體己話。」
枝繁識相地退了出去,和小德子守在門口。
玉妃拉着水玲瓏在貴妃榻上坐好,水玲瓏始終保持着恭敬有禮、從容優雅的笑意,玉妃抬手摸了摸水玲瓏的眉眼和秀髮,笑意淺淺道:「和嫂嫂長得真像!」
嫂嫂?水玲瓏的心口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玉妃,她長得絕對不像秦芳儀——
玉妃仿佛沒有注意到水玲瓏的愕然,目視前方,視線落在了多寶格的一個白玉青松上:「我很小的時候是和人定了娃娃親的,十四歲那年,對方要求娶我過門,那戶人家其實已經沒落得不行了,可礙於顏面,你祖父執意要將我嫁過去,成親前一晚,在你祖母的幫助下,我帶着盤纏偷偷逃了出來,一路趕往通縣,大哥和嫂嫂就住在那個莊子裏,大哥聽說了我逃婚的事,氣得將我綁起來,準備送回老家,是嫂嫂救下了我,並給了那家人一大筆橫財解除了婚約。後來,大哥赴京趕考,我和嫂嫂在莊子裏住了一年,大哥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平日裏都是我和嫂嫂一起打發時光。嫂嫂對我……挺好。」
這些,董佳雪和水航歌都沒對她提過。水玲瓏垂下眸子,掩住不經意間閃過的不解,或許這就是為何玉妃和董佳雪有那麼多神似之處了。
後面,玉妃又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她和董佳雪之間的事,直到小德子在門口稟報是否需要傳膳,玉妃才笑着拉上水玲瓏走出了北正間。
第五十八章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