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液體緩緩注射進林桐卓的體內。
「好了,少爺注意休息。」郝兆飛將注射器放進醫用藥箱裏。
林桐卓舉起右胳膊,看着孟水芸,命令道「幫我放下袖子。」
笑意浮現在念雙的眼角。
孟水芸低頭走到林桐卓身邊,輕輕將白色襯衫的袖子放下。
「二少奶奶和少爺還真是般配。」念雙由衷地贊道。
「你又要瞎說什麼?」孟水芸嗔怪地瞪了一眼念雙。
郝兆飛意味深長地看着孟水芸,道「二少奶奶人心太善。」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滄月軒。
「全香,你怎麼了?沒看二少爺在這兒嗎?」念雙責怪道。
全香撲通跪倒在林桐卓面前,道「二少爺,快,快,老爺就要把三姨太打死了。您是老爺最疼的少爺,您快去救救三姨太。」
眾人吃驚地看着滿頭大汗,痛哭流涕的全香。
「郝醫生,快,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全香語無倫次地抓着郝兆飛的胳膊搖晃着。
「全香,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孟水芸道。
全香慌張地扭頭看向天空,道「火,火,着火了——」
眾人順着全香的目光看去,林家後花園祠堂的上空有淡淡的煙霧在繚繞。
「三姨太思念小少爺,一個人偷跑到祠堂祭祀,不想着了雜物,偏巧被剛剛回來的老爺看到。老爺,老爺,就要把三姨太打死了——」
林桐卓快速推動輪椅朝滄月軒外走去。
念雙連忙跟上,抓緊輪椅,朝前推動。
焦急,疑慮湧上孟水芸的心頭。
郝兆飛手提醫用藥箱緊緊跟隨在眾人身後。
……
林家後花園。
祠堂。
林紀楠站在祠堂大院內一個巨大的香爐前,手中握着一根鱷魚皮縫製的皮鞭。
因為太過激動,林紀楠的整個面部呈紫紅色。
張芝蘭氣息奄奄地匍匐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流出。
祠堂外圍了一眾人等。
安容順坐在輪椅上,道「老爺,您就原諒芝蘭吧,這麼些年,她這心裏也不好受。」
林紀楠朝祠堂外冷冷看來,道「林家的家規,祖宗定下的規矩,你們哪一個敢冒犯祖宗,今日就像她一樣。」
眾人不敢直視林紀楠的目光,均低下了頭。
安容生,許茹旗,林梧城、林岳宇、林夜思等人圍聚在祠堂外,沒有人敢踏進祠堂半步。
呂家班的一眾人等遠遠地站在一棵大樹下,朝這邊張望着。
任憑呂潮福一再命令「都回,都回。」
但沒有人願意錯過這樣一場熱鬧。
聶雲兒跳起腳來,張望着。
「爹啊,這是不是報應啊?」
「瞎說,小心叫人聽了去。」
「啊——」張芝蘭發出慘痛的叫聲。
當林紀楠再次舉起皮鞭,張芝蘭掙扎着抬起頭,哭道「老爺,你就不想永詞嗎?」
林紀楠默不作聲,皮鞭如雨一樣落下。
張芝蘭痛苦地在地上掙扎着,扭///曲着。
鮮血淋淋的張芝蘭再次掙扎着抬起頭來,瞪着一雙大眼,道「老爺,永詞是你的兒子嗎?」
鱷魚皮的皮鞭在空中顫抖着。
張芝蘭突然朝天嘶吼道「我這個當娘的,想兒子了,我想我兒子了。」
林紀楠大踏步地走到張芝蘭身邊,一把揪起張芝蘭的頭髮,道「我告訴你,他死了,他死了,你聽見了嗎?他死了——」
皮鞭抽打在張芝蘭的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張芝蘭瞪着一雙大眼仰面躺在地上,任憑皮鞭如雨一樣落下。
「我兒子死了?你這個當爹的說我兒子死了?哈哈,我兒子死了?」
眾人看着林紀楠的背影,均大氣不敢出。
從來沒有一人見過林紀楠如此暴怒。
「不能再打了,爹,你放過她吧。」林梧城激動地跳進祠堂的大門,急速跑向張芝蘭。
林梧城擋住張芝蘭,道「爹,求你,放過她吧,她只是個女人,她想她的兒子,何錯之有?」
林紀楠揉了揉紅腫的雙眼,道「何錯之有?好一個『何錯之有』。」
林紀楠轉過身來,威嚴地看着祠堂外的眾人,道「林家的家規,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林家祠堂,除了祭祀祖先,任何時候不許使用明火。凡違反家規的,除了家法伺候,一律趕出林家,從族譜中剔除。」
「爹,祠堂本就是祭祀的地方,祭祀祖先也是使用明火,她只是想祭祀下永詞,都是使用明火,又怎麼呢?」林梧城不死心道。
「好一個『又怎麼呢?』你是我的長子,你對這個家做過什麼?你每日除了詩詞歌賦,你還做過什麼?你知道一絨等於多少?你知道江南誰家的蠶絲最好?你知道半米幅面的蘇繡大概用多少絲線?一斤絲線要用多少染料?要漿幾遍?」林紀楠氣惱地捂着胸口說道。
「爹,你放,放過姨娘吧。」
眾人回頭看去,林桐卓坐在輪椅上,正靠近祠堂的正門。
「桐卓——」林紀楠心痛地看着林桐卓,道「你也要像你大哥那樣讓爹失望嗎?你知道爹為了培養你,花費了多少精力嗎?」
眼淚在林桐卓的眼圈裏打轉。
林岳宇扶着門框,道「爹,你不是說,有理說理,打人是懦夫的行為嗎?」
林紀楠看着林岳宇,悽然一笑,道「可憐我林紀楠一生嘔心瀝血,卻沒有一個兒子能明白我。」
一個穿着藍色旗袍,上繡玉蘭花的女人分開人群,走到祠堂門口,道「老爺,你跟孩子們認真什麼啊?」
「你怎麼回來了?」林紀楠看着女人,道。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許茹寶能不回來嗎?」
張芝蘭扭頭看了一眼許茹寶,道「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莫過二姐了。要男人有男人,要家業有家業,要兒子有兒子,我這個裏弄的丫頭半點兒也比不得二姐。」
許茹寶臉色微微一變,道「芝蘭啊,你看你這話說的,我也不想操持啊,可總要有人和老爺一起把這個家撐起來不是?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老爺這身體也不好,我倒想天天看個戲,聽個曲,玩個角,可也得有那個命啊。不是人人好命,能碰到小白臉的。唉,我可不捨得亂花老爺的血汗錢,那可是要遭報應的。」
許茹寶的話猶如蠍子一般讓林紀楠猛然陣痛。
多年前的景象再次浮現在林紀楠的眼前。
鱷魚皮的皮鞭再次舉了起來。
帶着恨意,皮鞭狠狠抽向張芝蘭。
「爹,你瘋了?你這是要打死她啊——」林梧城大喊道。
林紀楠揪住張芝蘭的頭髮,丟到一口枯井旁,道「今日,我就打死她——」
陣陣雷聲,狂風嘶吼着,片片梧桐落葉被風席捲着,在空中打着迴旋。
林夜思哭道「爹啊,你原諒姨娘吧,她好歹是你的老婆,給你生過孩子,你想想永詞,你想想永蝶。你這樣打姨娘,若是被永蝶看到,永蝶會心痛死的。」
雨落。
林紀楠在狂風驟雨中瘋狂地抽打着。
痛,心痛。
為自己,為永詞,也為張芝蘭。
林梧城呆呆地看着如猛獸一般狂怒的林紀楠。
突然,一個身影衝進祠堂,猛然擋在張芝蘭身前。
鱷魚皮的鞭子狠狠抽在那人的脖子上。
一道又深又紅的印記泛起。
血滲了出來。
「是你——」林紀楠吃驚道。
第三十二章 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