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與自己的家兄不同的是,孔仲義本就是軍人,他今日在軍中的地位是其自幼在軍中摸爬滾打自己混出來的,絕非如其他世家子弟靠着家族的恩蔭在軍中作威作福。
此時他正坐在臨時搭起的營帳中,左手旁是關州笛遜的二子笛聲,右手旁是自己大哥家的幼子孔象,此番作為自然是各家子弟博聲望、攢軍功之時,笛聲、孔象二人自然不肯白白錯過這一機會——更何況,負責打此仗的可是右王庭第一名將孔仲義,安全無虞。
孔仲義原本不想帶着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的——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在他看來,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都是小毛孩。可是耐不住笛遜和自己大哥的乞求,最後逼得大哥下軍令「帶去便可,生死由天!」不得已,他才應下。
不過,雖說是「生死由天」,但他絕對不會任由這兩人亂來,因此一路上便將這兩人留在自己身邊,名義上是觀摩學習,實際上卻是想着由自己保護他二人,絕對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此時在場的還有其他各路將軍,都緊緊盯着面前的一副地圖。
「來吧,說說現在的情況。」孔仲義揉一揉略顯酸澀的眼睛,對眾將道。
「今早得到情報,定都城外城盡數大開,城中所有可戰力量均已縮回到內城之中嚴待我軍。」位於他正對面的一名裨將道。
「哦?縮回去了?」聞言,孔仲義一笑,問道:「城中守城的將領都有誰?」
「除了八校尉,就是與田宮齊名的劉克了。」那名裨將繼續答道。
「劉克麼……」對於劉克,他還是聽說過的。說起來劉克的老師、前兵部尚書蕭有望與孔仲義說有着血海深仇也不為過,十年前孔仲義的獨子便是在一場戰鬥中被蕭有望親手斬殺於馬下的,孔仲義一直將此事視為平生之辱。這次反蜀,按原來的計劃也並非他親自出馬,但一聽說蕭有望還在定都城時,孔仲義連去左王庭覲見撥雲大君的事兒也不去了,非得將這事擔下來,力圖親手血刃蕭有望,一報殺子之仇,二血平生之恥。
不過,蕭有望卻不給他機會,當他由關州出發後不久便有消息稱蕭有望在朝中猝死了,令他好一陣惋惜。眼下聽說守城之人是劉克,他又提起些許興趣:你殺我獨子,我殺你愛徒也不錯!
「二叔,咱們到城外這麼久了,為何不直接令大軍沖入城內,殺他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說這話的是孔象,由於是自家大哥孔仲滿的幼子,在家裏備受寵溺,因此說起話來也往往口無遮攔。
「象兒啊,行軍打仗不一定非得殺人見血,有時候在動刀見血之前消磨消磨敵人的士氣、多給他們施加一些壓力,對於最後的取勝是非常有利的——這樣再打起來的時候,咱們就能少損失一些人了。」
「還用計較這個嗎?反正定都城必破,到時候殺進成去,我方損失多少人,便讓城內之人賠出多少命便是!」孔象雖對自己二叔這種謹慎的態度不滿,但也知道真讓自己去打是萬萬不成的,只能想辦法攛掇。「莫非二叔怕城內之人不夠殺?」見孔仲義不說話,他猜測道:「若是城中之人不夠殺,那我們再來殺城外之人,只要殺夠了人,那還不解氣麼?」
聽着自己侄兒這番言語,孔仲義一陣哀嘆:為何偏偏是將最幼的他派出來?其餘幾個侄子哪一個不比這個有腦子啊!
心中苦笑着,但該盡開導之職的時候他還是要盡力做:「行軍打仗不像兩個人打架,兩個人打架,打得沒有力氣了,歇一會兒力氣就又來了;打仗麼,傷亡一人便少了一人的戰力,傷亡千人便少了千人的戰力,這個是彌補不回來的,你需要和自己手下的兵士同甘共苦,視他們如自己手足,愛護他們……」
「我給他們銀子了啊!」不聽孔仲義說完,孔象不解道:「我發給了他們多於常人的銀子,允許他們找最漂亮的姑娘,供給他們肉吃,供給他們衣服穿,讓他們為我賣命,不是天經地義麼?」
「住嘴!」聽到孔象這話,孔仲義登時怒喝一聲,轉而向周圍數位裨將道:「小孩子不明事理、口無遮攔,諸位莫見怪,這話咱們此時聽便聽到了,就不要往外說了!」說完,又像不滿被怒喝的孔象訓斥道:「你再多說一言,馬上滾出我這大帳!」
孔象雖不服氣,但還是記得自己出發前父親的叮囑的:你二叔說話說一不二,你千萬莫在他氣頭上頂撞他!當即便不再吱聲。
「城中兵力分佈如何?」怒氣方消,孔仲義冷聲問道。
「稟世伯,定都城內城共有七門,方才侄兒已去分別看過,人數多的天門有約三千人,其餘地門、玄門、黃門、弘道門、太陰門、太陽門各有約兩千人。」說這話的是笛聲,他較孔象還要小上那麼兩歲,但做起事來卻是有名的成熟穩重。
瞧瞧人家!孔仲義心中暗嘆,同樣是世家子弟,自己家族裏就算是大哥孔仲滿的長子孔昂也不過如此吧!這右王庭將來的主導權遲早要落入人家笛氏一族啊!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孔仲義還是滿意地點點頭稱讚道:「笛兒不愧為我右王庭的棟樑之才,小小年紀便知道循穩漸進,非常不錯!」
說完,便招呼諸將:「他此時開七門,我們便打七門。」說完掃了眾人臉上的興奮之色,沉聲道:「知道我孔仲義脾氣的人都清楚,順我者我絲毫不傷,逆我者我雞犬不留!眾將放心去攻打,無論是堵在城門口的還是躲在府中的,不論是王公大臣家的,還是皇宮深苑中的,誰拿得到誰便只管拿去,我不干涉分毫!」
此話方出,無異於下達洗城的命令,眾人皆是拜謝:「謝元帥!」
「二叔我……」孔象在一旁看得眼饞,也想去分一杯羹。任誰都知道,定都城可是大蜀數百年的都城,天下豪富皆聚於此,當世權貴也莫不以居於城內為榮,這裏面得有多少油水可刮?若是說不心動,孔仲義也得罵他一聲孬種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憑孔象自己這本事,怕也刮不到什麼好處啊……
他思索着,掃了一眼帳內的數人,心道:罷了,我便親自出馬護你一程吧!
「你們五人,各去攻打玄門、黃門、弘道門、太陰門、太陽門,笛家小侄兒,你便率你家三萬兒郎去打下那地門,孔象隨我去天門那裏走一遭吧!」雖然知道天門、地門才是最接近皇宮之處,誰先打下誰就能捷足先登一步去宮裏燒殺搶掠一番,但主帥已經下令,眾人也不敢反對,紛紛領了命令去準備攻城了,笛聲告一聲謝也隨着眾人退下。
「二叔,您為何不讓我自己去……」孔仲義的袒護,在孔象看來那就是多餘的!只要給他五萬兵馬——不,三萬或者兩萬就行,他還不能盞茶工夫鍾就將這天門打下來麼?二叔名為保護我,實際上還不是自己覬覦宮裏的如花美色、金銀珠寶!
「萬事小心為好!」孔仲義知道自己所說對方肯定聽不下去,便不再言語。
一頓飯的工夫後,軍中長號齊鳴,進而戰鼓雷雷,二十萬大軍便分了七個方向由外城向內城圍攻了上去。
如孔仲義所料,此時外城之中無一兵一卒一人持械,雖然看自家兵卒略過人人眼有怒色,卻也僅僅是躲在自家房子裏閉門不出罷了,一路上竟也沒有遇到什麼阻力。
頃刻之間,七路大軍先後到達內城城下。
孔仲義此時坐在一處街邊的茶棚里,他的身旁坐着一臉興奮之色的孔象,二人距離大軍所在,尚有近百丈的距離——這個距離,既不太靠前也不太靠後,之所以安排在這裏,是因為打內城不像是攻外城那般可以甩開了膀子打,內城逼仄,根本就容不下太多人一擁而上,只能採取車輪戰,一波一波地消耗敵人的有效戰力,待到對方兵力耗盡之際,也是城破進入之時。
「你不必心急,其他諸門也是這個情況,一時半會兒進不去的。」孔仲義安慰旁邊這個一會兒欣喜一會着急的小侄子,斟了一杯茶端給他,又道:「劉克這個人與田宮並稱大蜀新將中的雙子星,那也不是白叫的。我與田宮打過一次交道,他雖然當時敗於我手,卻也令我損失慘重,的確是一名有智謀勇略的人才!」
說着,放下手中的茶,望向遠處廝殺喊打的內城方向,又道:「劉克善於守城……嘿嘿,說來也巧,名為『克』的卻不能克敵掠陣,名為『宮』的卻擅長迎鋒出擊,這兩人當真有意思……他選擇守內城,兵力少不能盡守十四門是一方面,利用內城外這密集的街巷、房屋也是一個方面——我數十萬大軍,便被這一條條的街巷分割成數十小股力量,着實好算盤!」
「那我們還等什麼,還不……」孔象一聽這話,剛剛坐定的屁股立即一沾而起,又開始急着向外沖。
「你回來!」孔仲義本來一副好心情,此時見孔象不顧自己命令又要出去,厲聲喝道,眯着眼睛冷冷道:「你今日之表現,我回去以後必將如實告知你父親,你若想將來只憑着家人的寵溺過太平日子的話,儘管前去;但若想受到重視不被你那幾位哥哥嘲笑說是吃軟飯啃老本的,那便乖乖聽話!」
此話一出,孔象身形一滯,便不再往前半步。
「如此才好……」孔仲義滿意地笑道,進而又端起茶壺,替他重新斟了一盞茶,道:「來吧,咱們繼續聊!」
然而,孔象停是停下,卻像未聽到呼喊一般,一動不動。
「你莫要置氣,我方才只是嚇唬一下你而已,你坐回來,到時候我還是會誇你幾句的。」孔仲義心想現在的小孩難道真的就經不起打擊了?要知道他自己當年可是還被逐出過家門的,現在不一樣好好的麼?
「象兒!象……」
他也知道孔象的脾氣,作為自己大哥年近七十才有的幼子,在家裏眾人皆是寵着他、讓着他,也慣就了他目空一切、任性乖戾的脾氣,哪裏是自己說兩句話就能讓他消氣的?
這樣想着,他端茶起身,走到孔象身後,邊輕拍肩膀邊喊道:「象兒,象……」
話未喊完,孔象站着的身體經他這樣一拍卻向前撲倒而去!
「啊呀!」孔仲義驚叫一聲,茶杯已掉落在地,摔成碎片。他上前翻過孔象的身體,卻見眉心處猶自插着一枚露出半尺長短尾羽短箭,頓時一陣耳鳴目眩——就在方才,那孔象竟被這樣一隻短箭一擊必殺!
「是誰?是誰!!」孔仲義半晌之後回過神來,再看那殺人之箭,由面門而來必在前方之處!
那前方,正是天門所在!
「攻城,攻城!全部給我去攻下來!」孔仲義怒叫一聲,下令七路軍全部全力攻城,「一個不留,給我殺!」
第七十五章 屠城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