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聽到陳正泰喊冤,不禁皺眉起來。
顯然……陳正泰喊冤起來,實在有些不太要臉。
李世民心知這事鬧得很大,總是要處置一個人的。
至少看陳正泰的樣子,似乎完好無損,活蹦亂跳的,那麼不妨,索性為了息事寧人,小小的懲罰一下陳正泰,或者尋幾個學堂的讀書人出來,誰冒了頭,收拾一番,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畢竟……那吳有靜都被打成了這個樣子嗎?
若是自己不公允,難免被人所詬病。
只怕朝中百官,還有那許多的秀才也不肯服氣。
可哪裏想到,陳正泰開口就是喊冤,表示自己受了欺凌。
這一下子……李世民皺眉起來,他心裏知道,今日不能輕易息事寧人了,得拿出端正的態度,好好將今日的事,說個清楚。
「噢?卿家訴說了冤屈,這樣說來,是這吳有靜欺凌了你不成?」
陳正泰痛心疾首的道:「正是,學生遭受吳有靜毆打,因而懇請恩師做主!」
他說的振振有詞,煞有介事,好似當真是如此一般。
眾臣聽了,個個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了。
擔架上的吳有靜其實現在已經恢復了神志,不過他打定了主意,今日的事,非同小可。而陳正泰竟敢如此毆打自己,自己倘若還和他爭辯,反而顯得自己受傷並不嚴重,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賣慘。
索性在這個時候,躺在擔架上,重傷不起的模樣,如此一來,孰是孰非,便一目了然了。
只是聽到這番話,吳有靜怒急攻心,突然嘔血,原本他還算平靜,畢竟被打成了這個樣子,所以需要安靜的躺着,現在氣血翻湧,整個人的身軀,便克制不住的開始抽搐,看着極為駭人。
可陳正泰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學堂那麼多的讀書人,都可以作證,當時這吳有靜面對學生,不但口出狂言,還自稱自己認識什麼虞世南,還認識什麼豆盧寬,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當時許多人都親耳聽見,學生在想,難道此人認識高官顯貴,就可以如此仗勢欺人嗎?」
這朝班之中,虞世南和豆盧寬本是帶着幾分惱怒。
畢竟是自己的朋友,陳正泰卻是將人打成這個樣子,不說打狗還看主人,這樣的行徑,任何一個心懷正氣的人,只怕都是看不下去的。
可哪裏想到,陳正泰直接將這事擺到了枱面上說,卻令人猝不及防。
這無論虞世南,還是豆盧寬,都以擁有極好的美德而為人稱道,怎麼好端端的,就成了放任吳有靜欺負人了。
虞世南畢竟地位崇高,只是捋須,依舊還一言不發。
豆盧寬就不一樣了,他是禮部尚書,怎麼能平白背這黑鍋,立即道:「陛下,臣是認得吳有靜的,可若是說他仗臣的勢……」
陳正泰打斷他,振振有詞道:「可他當時就是這般說的,他說豆盧相公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對我口出威脅之詞,當時許多人都聽見了,難道這也是我陳正泰顛倒黑白嗎?我自知自己年少,所以行事不夠穩重,這一點是有的。可我陳正泰有何錯,何時又傷天害理,如今卻要遭人這樣的記恨,這是什麼緣故?」
這朝中的事,最怕的就是將關係擺到枱面上說。
豆盧寬忍不住矢口否認:「我雖與他為友,卻從未教唆他在外仗勢欺人,還請陛下明鑑。」
此言一出,豆盧寬就有些後悔了。
因為他自己承認了吳有靜仗勢欺人。
躺在擔架上的吳有靜,此刻覺得如鯁在喉,心裏堵得慌,於是抽搐的更厲害。
陳正泰道:「無論如何,此人終究仗勢欺人。不只如此,我還聽聞,他在書鋪里,打着講學的名義,四處招搖撞騙,糊弄路過的讀書人,這些秀才,真是可憐,分明大考在即,本想好好溫習功課,卻因這吳有靜的緣故,耽誤了學業,荒廢了前程。似這樣的人,不但妖言惑眾,壞人心術,還心懷不軌,不知有什麼圖謀。」
「你胡說!」
陳正泰的話音落下,卻沒有停口:「最緊要的是,學生還聽聞,此人乃是青樓中的常客,在青樓之中,揮金如土,他這樣的年紀,竟還成日與人勾勾搭搭,滿口污穢之詞……」
擔架上的吳有靜終於忍受不住了。
他現在懷疑,自己繼續假裝重傷不治下去,天知道陳正泰這傢伙,還要編排自己什麼。
吳有靜一聲怒吼,而後嗖的一下從擔架上爬了起來。
李世民和百官們看的目瞪口呆。
其實這吳有靜剛開始的時候看的很慘,是人都有惻隱之心。
可現在看他如此矯健的翻身而起,聲音又格外的洪亮,方才的惻隱之心,頓時一掃而空,只是覺得……有些滑稽。
吳有靜咬牙切齒:「你污人清白。」
「這怎麼算是污人清白呢。」陳正泰似笑非笑的看他:「你看你這說的,好似我還冤枉了你一樣,退一萬步,就算我說錯了,這又算什麼污衊,逛青樓,本就是風流的事。」
吳有靜怒火中燒,他深呼吸,閉上眼睛,他曉得自己不能胡攪蠻纏了,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怎麼鬧得好似一場鬧劇似的。
吳有靜咬着牙道:「你痛打老夫……」
「你也痛打了我的生員。」
「那是其他秀才幹的事,與我無涉。」
「是你指使。」
「可有憑據?」
「我有大學堂的生員為證。」
吳有靜冷笑:「這些生員與你沆瀣一氣,豈可作為人證?」
陳正泰笑了:「那麼,你又如何證明是我打了你?」
吳有靜怒氣沖沖道:「許多人都看見了。」
「你說的是那些秀才?」
「難道不是?」
「不對。」陳正泰搖頭:「大家也都知道,這些秀才,也和你沆瀣一氣,怎麼可以作為人證?」
「你……」
陳正泰正色道:「我要讓大學堂的生員來證明是你指使人打我的生員,你說我們是一夥的。可你和那些秀才,又何嘗不是一夥的呢?我既無法證明,那麼你又憑什麼可以證明?」
吳有靜:「……」
百官們默默的看着這一切。
李世民只感覺這一切令人厭煩,這兩個人鬧得驚天動地,顯然,還想在這殿中,繼續胡攪蠻纏下去。
陳正泰娓娓動聽的道:「其實你背後說我陳正泰的是非,妖言惑眾,栽贓大學堂,倒也罷了。我陳正泰是大度的人,並不願和你追究,可我最看不過去的卻是,你譁眾取寵,讓那些進了長安趕考的秀才們……成日聽你說那些可笑的話,耽誤了他們的前途,這才是真正的可恨。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我自不願干涉,可你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誤人前途,我陳正泰卻看不下去了,你自己摸着自己良心,你做的可是人做的事?你每日在那誤人子弟,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
這誤人子弟四字,又令吳有靜氣血上涌,他乃是大儒,才高八斗,這世上還沒人這樣的平價自己。
他冷然道:「這樣說來,你便不是誤人子弟?」
陳正泰不屑於顧的道:「是也不是,考過之後不就知道了?」
吳有靜大吼一聲:「好,我倒要看看,你那些三腳貓的功夫,如何做到不毀人前程。考過之後,自見分曉。」
他死死的盯着陳正泰:「那麼,就拭目以待吧。」
說着,氣咻咻的吳有靜朝李世民行了個禮:「草民見過陛下,今日,陳正泰如此羞辱草民,草民不服,此子猖獗自此,懇請陛下和諸公們在此做一個見證,且要看看,這大學堂有幾分斤兩。草民現在氣血不順,身體有殘,懇請陛下開恩,就此放草民出宮。他日鄉試揭曉了結果,草民再來拜見陛下,且看這陳正泰,如何還敢口出狂言。」
百官們面面相覷。
李世民眯着眼,卻見這苦主居然要請辭而去。
他深深看了陳正泰一眼,再看看吳有靜,其實是非曲直,他心裏大抵是有一些答案的,陳正泰被人欺負他不相信,打人是十拿九穩。
不過……既然苦主都不追究了……那麼……
「且去。」
「草民告退。」吳有靜再不多言,辭別出宮。
只是一瘸一拐的出宮,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竟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是一時熱血上涌,傷勢雖發作,竟不覺得痛,可現在,卻察覺到身上無數拳腳的傷痛令他恨不得癱倒下去。
最可怕的是,此時他冒出了一個念頭,自己之前來此,是為了什麼?
此時冷靜的思考,顯然,從一開始,那陳正泰先是痛打自己,令自己斯文喪盡,而後對自己百般侮辱,其實就是想要讓自己暴怒吧,而人在暴怒之下,根本就無法談及理性,緊接着,那陳正泰又拋出了大考之事,失去了理性的自己,居然主動的鑽進了這狗東西的圈套里。
「大考,倒要看看,那大學堂,除了死記硬背,還有什麼本事。你會,難道別人不會嗎?」吳有靜冷笑一聲,面露不屑之色。
大學堂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他是一丁點也瞧不上的,其實他很清楚,大學堂的生源,其實不過爾爾,和那些憑着真本事考上秀才的人,天資可謂是千差萬別,不過是出奇制勝而已。
只是那陳正泰那點兒手段,可以出奇制勝第一次,難道還想故技重施,再來第二次嗎?
荒謬!
…………
百官們顯得沉默。
當最後此事演化成了鬧劇開始,其實大家還是一臉懵逼的,等到許多人開始反應了過來,這才意識到……好像那吳有靜,中計了。
被打成了這個樣子……還能這麼傲氣凌然的告辭,此人到底是傻呢,還是真的失心瘋了。
這不禁令某些好事者,心裏失望起來。
李世民左右四顧,似乎也猜測到了許多人的心思,卻是不露聲色,淡淡道:「陳正泰。」
陳正泰道:「學生在。」
「以後不可魯莽了。」李世民輕描淡寫道:「再敢如此,朕要生氣的。」
陳正泰忙道:「學生……冤枉……」
李世民卻用眼神狠狠的掃了陳正泰一眼。
陳正泰便將後半截的話,吞了回去,而後道:「學生謹記恩師教誨。」
「只是……」李世民淡淡道:「起初被人毆傷的長孫沖和房遺愛二人,這兇徒卻不可放過,刑部這裏,要嚴查,尋出動手的兇徒,立即法辦。」
刑部尚書出班:「臣……遵旨。」
李世民而後嘆了口氣:「諸卿還有什麼事嗎?」
「臣有事要奏。」這時,卻有人站了出來,不是民部尚書戴胄是誰。
………………
第二章,睡一會再更第三章。
第三百二十章:臣有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