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回來」可等李珣再次踏入北齊山地界時已經是五天以後。
比他估計中要遲許多。這是因為有件事出了大多數人的預料。
「快六天了羽侍竟然還沒給抓着?」
李珣為了避開越來越大的搜索圈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從東南方插進來費時費力心情正值不爽的時候。
相較於他在北齊山中遊玩了七天的水蝶蘭則輕鬆太多她甚至還有閒情隱在一邊看戲大呼過癮。
「有人出工不出力甚至暗中下絆子能抓着才叫怪事。」水蝶蘭旁觀者清一語道破天機:「北盟的四方接引一共十四個人其中四個真人境可其中就有一半在那裏搗亂哈好玩極了。」
「下絆子?且不說他們是什麼目的可在妖鳳眼皮底子耍手腕……」
「誰讓厲斗量和無涯和尚那麼認真來的?拖了妖鳳足有五天。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南邊的事你聽說沒有?」
「玄海落潮?嗯這倒是多少聽說了些好像是玄海海面下降了一丈多傳言是西聯找到通往玄海幽明城的秘道開啟禁法後造成的影響……
你笑什麼?」
李珣不說還好越說水蝶蘭便笑得越開心直笑得彎下腰去。她扶着李珣的肩膀忽地湊過臉來以從未有過的語氣膩聲笑道:「我們這邊事了到南邊去看熱鬧好不好?」
面對這詭異的局面李珣一個不注意臉上竟然微紅還好很快反應過來道:「去是沒問題不過你不是說玄海幽明城是要「曲徑通幽」……」
水蝶蘭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就是這樣才有趣我就想看看羅摩什費盡心力到頭卻是一場空時那張老臉。」
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李珣不禁為之失笑不過倒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就是了。
他咳了一聲將話題引回到眼下的情勢上來:「玄海差不多就是厲斗量的家門口他自然不能坐視……說起來妖鳳騰出手來也有一天多了吧怎麼還沒消停?」
「有了這麼長時間做緩衝還不能脫身你以為羽侍是傻瓜不成?就連我也有兩天沒見她了說不定她已經出了北齊山區海闊天空了呢?」
話音未落天際便是接連幾道耀眼劍光閃過李珣眯起眼睛眺望卻現這不過是尋常的散修這些人顯然不清楚北齊山複雜的局面都是極輕鬆的模樣。
水蝶蘭挑挑眉毛:「瞧這是另外一個理由。這裏是通玄界最大的藥材集散地來來往往的修士每天都有三兩千人。
「羽侍只要能脫出相對狹小的封鎖圈隨便找片人多的地方混進去除非北盟真能號令天下百萬散修否則到哪兒找去?」
「確實如此看起來大伙兒都在做無用功了……對了你看了這些天的熱鬧有沒有感覺到羽侍神智不清之類?」
水蝶蘭白他一眼:「要是神志不清你能把自己藏得這麼嚴實?」
李珣知道自己問了個笨問題不過林無憂看似天真童語的言論在他心中總是個疙瘩。
如果不是神志不清為什麼羽侍會擊傷自己的女兒跑出來偏又不回返北盟反而亡命逃開?
思索半天他才現自己的思路又回到了。無奈一笑他決定將這事兒拋開把精力集中到剃刀峰的事情上來。
先便是踩點!
在水蝶蘭出神入化的幻術手段下李珣和她扮作兩個尋常的散修在剃刀峰附近採藥。
這一采便是二十天在這段時間內李珣將剃刀峰方圓千里的地形盡數掌握並且制定了一系列脫身的計劃安排。
這些舉措在水蝶蘭眼中看來純粹是大驚小怪。本來嘛古音佈置「靈竹」伏擊「百鬼」本身就是一個大笑話難不成李珣還要自己抽自己的耳光不成?
其實當李珣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慮。妖鳳、古音等因為各種原因都不會親身參與他身邊又有水蝶蘭、幽一這樣的保鏢沒理由會怕其他那些小角色。
不過想想約定的日子吧二十多天的時間若不給自己找點兒事做那可真是無聊透頂呢。
而在他給自己找事做之時北齊山脈的形勢已經生了變化。
隨着時間的拉長北盟和陰陽宗均已偃旗息鼓先後放棄了對羽侍的追索。當然也可以理解為明面上的追索已經停止而暗中的查探正進行的如火如荼。
在這一點的比拼上勢力龐大的北盟顯然更佔優勢。
李珣可以察覺到最近進出北齊山區的散修低頭看藥材的少了抬頭看人臉的多了。
偌大的北齊山區暗潮洶湧幾乎每個晚上都有人暴斃路旁死得不明不白。而這混亂的局面短時間內似乎還沒有停歇的可能。
「這就是寶啊……」
縱使李珣已經放棄了打羽侍的主意看到這種情況也不免感嘆。從北盟的反應就能看出區區一個羽侍牽動着多少見不得光的隱秘。而這價值無可估量的「寶貝」就從他手指尖上溜了出去!
再嘆口氣李珣直起腰身放眼眺望身下起伏蜿蜒的地貌。此時他和水蝶蘭便處身在距剃刀峰數十里外的一處高地上。水蝶蘭在旁邊調養傷勢而他則坐在懸崖邊居高臨下將方圓數十里的情形盡收眼底。
以他此時的修為搭眼一看這幾十里丘壑谷溪便都映在心底而其中佈置的種種機關禁法也以一個整體印象投影在眼中。李珣便是通過這種方式檢查自己近日來的功課確保萬無一失。
今天已經是四月初一了距離明日子時一刻不足八個時辰。
天空中忽有一聲鷹唳李珣抬頭看了下一頭灰羽赤尾的老鷹正在半空中盤旋。
這飛禽靈覺極好被李珣眼神一掃立知威脅竟然掉頭就走李珣看得笑起來可很快的笑聲戛然而止。
旁邊的水蝶蘭被他神經兮兮的反應驚動訝然睜眼卻見他扭着頭直勾勾地看着天空。順着他眼神往上看卻又沒什麼礙眼的東西。若說有也只會那隻倉皇逃走的老鷹以及一根緩緩飄落下來的羽毛而已。
水蝶蘭伸手去摸李珣的額頭卻被他一掌拍開。緊接着李珣猛跳起來飛身而上一把將那根鷹羽攫在手中。
水蝶蘭看他瘋瘋顛顛不成樣子終於忍不住追上去扣着他肩膀嗔道:「你傻了?一根羽毛而已……」
「不這可不是一根羽毛的問題。」
說李珣瘋癲未免太過他只是一時想入了神聽到水蝶蘭嗔喝他搖頭笑道:「剛剛我就現從崖上往下看地形怎麼都覺得眼熟多虧這根羽毛提醒……
「嘿血靈飛羽這是血靈飛羽啊!」
說話間他手上的鷹羽從羽毛尖端處開始逐分逐分地變色。等他把話說完原本蒼灰色的羽毛已是一片血紅。這刺眼的顏色將羽毛浸得透了乍一看去竟似能出光來。
水蝶蘭吹了聲口哨將血羽從李珣手中奪過放在眼前翻來覆去地打量。同時道:「血靈飛羽?這名字很熟嘛。」
「嗯這是《血神子》中禁法最高水準的體現換個說法你也許更熟悉血靈羽劍聽說過沒?」
水蝶蘭手上一頓驚訝地扭過頭來:「真是血靈羽劍?那個號稱能斬仙的玩意兒?」
「斬仙?你見過仙人什麼樣嗎?」李珣擺擺手不以為然地道:「當年陰散人、血散人爭鬥時我也見識過它的威力。當時「血魘破魂殺劫」
與「血靈飛羽」兩陣虛實相生抽取百萬怨魂穢氣匯於一劍中應機而數十里範圍內確實避無可避。
「但真要說殺傷力也不至於到斬仙的水準。只是其法陣的蓄勢熔煉及觸機動確有獨到之處。我覺得……」
「唉你慢慢去想別給我說頭疼死了!」
水蝶蘭一聽那些禁法名詞便頭腦昏昏渴睡得很。她隨手將手中血羽拋開扭頭便走。
李珣抓着血羽只有苦笑。他回過頭再仔細打量周圍地勢地貌越覺得這裏真是一處天然生就的「血靈飛羽陣」佈置。只需稍稍改動兩處刻劃禁紋便能將就着用了。
此時他精研禁法的痴勁兒翻上來一個念頭竟然展到不可自遏乾脆向水蝶蘭招呼一聲翻身下崖準備去了。
管它用上用不上能親手佈置一下也是好的。
人一旦有了目標便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等李珣把「血靈飛羽陣」
佈置完成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估計着古音那邊的信使將至李珣忙不迭地換裝。他已經和水蝶蘭商議好剃刀峰之會因為牽扯到開啟咒法封禁所以李珣就以百鬼的身分出現而水蝶蘭則變成靈竹伺機行事。
不過讓李珣很奇怪的是古音攛掇靈竹到剃刀峰上「尋仇」好像只是隨口提點一句然後便將之拋在腦後。否則那邊信使將至怎麼說也要和自己聯絡一下而不是把他晾在這裏吹冷風!
腹誹了幾句但由於準備周全李珣也就不再多想一邊估計着時間一邊繞着剃刀峰慢慢轉圈。不管有沒有觀眾他仍很敬業地表現出一個謹慎多智的修士所應有的態度。
今夜山中無月亦無人聲山風與鳥獸的鳴叫聲摻雜在一起聽來詭異陰森。
此刻李珣像一隻幽靈靜靜地飄浮在漆黑的天幕下與虛空合而為一。剃刀峰就在他斜下方峰頂白雪皚皚卻被陰影切割成扭曲的幾塊猙獰而妖異。
此時山頂上已經站了一個人看打扮是位女修因為距離太遠李珣也看不真切。自從這女修兩個時辰前到峰頂之後便站在某處懸崖邊居高臨下地看風景再沒有移動過。
這女修應該便是信使了看那風姿氣度說不定還是妙化五侍之一。
李珣在心中揣測卻沒有下去招呼的打算就這麼等着時間過去。
周邊水蝶蘭正以高明百倍的遁法巡行方圓數百里一切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感知。
最終李珣得到一個結論:「看來古音真的有所顧忌。不過既然她鐵了心要「騙人」便不可能只打出靈竹一張牌……嘖麻煩。」
在念頭轉動之際子時一刻終於到了。李珣深吸一口氣胸口無底冥環驀地加轉動遼遠無邊的九幽之域如斯響應九幽地氣從冥環深處噴出來再轉換為最精純的幽明陰火直漫入這黯沉的虛空中去。
剃刀峰上信使立生感應抬頭向這個方位望來。李珣也現出身形並不遲疑向着峰頂飛射過去轉眼便落在信使身邊。
離得近了李珣便現來人果然是「妙化五侍」中人而且是地位僅在宮侍之下的商侍。李珣很少與她見面只是依稀記得此女平日沉默寡言不顯山不露水可一旦出手則狠辣絕情是個狠角色。
不過在此刻商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裙垂手而立全身上下並無半點兒裝飾清秀樸素得像是個丫鬟。只有黝黑晶亮的眼眸中透出的森森冷意才稍顯出她的不凡之處。
見是此人前來李珣心中稍打了個突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初次見面」的矜持。不過就在他還在考慮是否要先開口打招呼的時候商侍卻乾脆俐落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僅有一寸見方的紫玉盒。
雖然峰上昏暗一片但這玉盒卻蒙蒙光華顯然珍貴無比。
至始至終商侍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李珣見狀乾脆也封住嘴巴只將目光放在玉盒上並沒有貿然伸手。
純憑眼力李珣可以看出這玉盒應該是由一整塊東陽紫玉鏤刻而成除去精緻的雕工外就再沒有任何修飾。只是仔細觀察玉盒上氤氳紫氣中卻流動着幾道頭粗細的瑩綠光絲時聚時散靈動非常。
這綠光應該就是碧火流瑩咒法的封禁了。對咒法一系李珣勉強只能說是粗通大略也就看不出其中玄妙只能憑此確認這盒子確實是閻夫人慾得之物。
商侍見李珣已經觀察仔細仍不開口只將玉盒以雙手輕合向前遞出。
李珣見狀身體外松內緊伸手去接。忽又想到閻夫人的吩咐手掌伸至半途便手指屈伸幽明陰火隨印訣變化而延伸至體外又以一種極玄奧的方式轉換質性化為瑩瑩碧火在虛空中一繞「哧哧」微響中紫玉盒上數道綠煙彈起在空中消散乾淨。
如此紫玉盒上的封禁便解開了商侍見狀一手鬆開李珣也就順勢將玉盒接過。真息透入很快就摸清了盒子的構造稍一使勁盒蓋便即應聲彈開。
盒內空間出奇地狹小事實上只是在正中央留出一個半圓孔洞裏面置有一顆淡金色的圓珠應該就是閻夫人所說的「金丸神泥」而其中又封着什麼就非李珣所能知了。
李珣看得很清楚金丸神泥外層也如紫玉盒般繚繞着一圈瑩綠的絲線而在盒蓋內側還刻着幾行蠅頭大小的字跡。搭眼掃過文字晦澀不通應該是某種暗語除了閻夫人與古音怕是誰也看不懂了。
他神色平靜輕輕合上蓋子將玉盒收入懷中。再抬頭看商侍這位沉默到底的女修只是微一點頭身形倏然後移竟就這麼飛身離開。
李珣怔了怔繼而啞然失笑演了這麼一出荒唐的默劇若非自己知根知底必會給攪得滿頭霧水。然後就在迷迷懵懵里被人從背後一刀子捅死——這大概就是古音的期待吧。
這時候水蝶蘭在遠方操控蠱蟲以特殊的震動頻率表明商侍已經飛出百里之外看起來確實是要置身事外了。
可問題是她置身事外萬一「百鬼」出了事這關係重大的玉盒又該是怎麼個安排法?
若不是封禁無誤李珣簡直要認為手上的玉盒是贗品。末了他無奈地搖搖頭開始考慮請水蝶蘭來演一出雙簧看是否能引蛇出洞把局面弄得再明朗些……
「誰!」
李珣突然一聲叱喝聲如驚雷其中已用上了懾魂魔音的功夫。而更早半步他身形偏轉袍袖翻卷一抹淡淡的煙氣射出正中側後方冰層上方立時血肉迸濺峰頂的雪地被染紅一片。
「雪雞……不對哪有雪雞晚上出來覓食的?這山峰也太高了!」
李珣走上前去仔細察看不過他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從那一堆碎肉里察出什麼問題來。
不過這雪雞一死他身上被窺伺的感覺便消失無蹤難道說他就是被這雪雞給「偷窺」了?
就他所知通玄界有許多控制飛禽走獸以充耳目的法門。像是已覆滅的百獸宗就是其中翹楚此外他也見識過落羽宗的「告死鳥」。存着這個念頭他游目四顧卻沒現附近還有什麼異樣之處。
越是這樣他心裏反而越不對勁正打算叫水蝶蘭回來請教一下。
哪知他還沒有動作體內蠱蟲便已先激烈震盪起來這是水蝶蘭現敵人後的警告。
李珣縱身猛撲到懸崖邊上算準方位眺望過去入目的卻仍是黑沉沉的一片。
正奇怪的時候黑暗中冰藍光芒一閃而逝水蝶蘭的氣息猛地漲起旋又消匿無蹤。緊接着至少五道以上的強烈反應從那個方向噴薄而出相隔數十里依然威勢不凡。
李珣剛有所觸動身子忽然僵住下一刻他身後明光大放整個雪峰像是燃燒了起來映滿了金紅色的光。
李珣猛地扭頭正好看到在山峰的另一側遙遠的地平線上正有一個巨大的紅色光球冉冉升起一時間天地亮如白晝。
太陽出來了?
此時此刻對面那些所謂的「強烈反應」便如同草尖上飛舞的瑩火在「烈陽」的強光下化為烏有。前後劇烈的差異對比讓李珣愣了神直到遠方的衝擊波橫掃過來才回了神。
只一瞬間峰頂的積雪便給掃去大半驀然拔升的高溫更將剩下的雪層融成千奇百怪的造型。李珣彈開撲面而來的雪水也終於明白了那邊生了什麼——
「天芷大戰妖鳳……妖鳳竟然殺回來了!」
李珣也不知道他應不應該為自己的未雨綢繆而得意他只知道當這驚天動地的碰撞開始一切隱藏在黑暗中的變故都在刺眼的強光下徹底顯露出來。
表面上的簡單和平靜被徹底顛覆而他能否全身而退就要看他是否能夠迅抓住複雜局面下的核心脈絡。
此時他似有所得。
身側風聲颯然水蝶蘭現身出來此時她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女殺手面目手上還提着件血淋淋的玩意兒:「喏這個給你是個想偷偷摸摸潛過來的傢伙這傢伙本事泛泛同伴里卻有幾個硬點子。」
李珣瞥過她手提的頭顱沒有去接的意思只是覺得此人有些面熟聯繫之前那幾處反應李珣忽然道:「冥王宗?」
「一語中的!」水蝶蘭笑吟吟地將斷頭扔掉「兩個靈尊四個冥將應該是此時冥王宗一小半的戰力了他們挺看得起你。」
李珣哼了一聲以他現在的修為這些人還真不放在眼裏。兩個靈尊或許麻煩些可他即使不能戰而勝之卻也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只是這也是古音借來的刀子?
先將這問題放在一邊李珣將注意力轉到這高峰上某處口中則漫聲道:「再麻煩一下把他們先引開吧我這裏還有點事做!」
水蝶蘭略有些疑惑順着他的視線一掃卻沒什麼現。不過眼下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她撇了撇嘴不再多問身形借着遠方激刮過來的大風卷上半空嗖然不見。
李珣眯起眼睛看了下遠方壯觀的戰場。只看那連續不斷爆出來的強光衝擊便知道天芷正很好地履行着他們之間的協議一時半刻妖鳳絕對騰不出手來。而剩下的麻煩李珣便要自己解決了。
他在峰頂踱了幾步忽然自顧自地笑起來:「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今天才算知道了!」
話音未落他身形猛然前沖五指成爪劃空時嘶然有聲重扣在五尺之外已經殘缺不全的冰層上。冰層驀然塌陷隆隆之聲不絕於耳顯出下面蓬鬆得有些過分的土石地面。
一道人影裹在四濺的冰碴里擦着李珣的肩膀飛掠過去。
李珣嘿然一笑反手又是一爪。這是《幽冥錄》上「鎖魂勾」的手段陰火在虛空中扭轉勾連交錯迸擊聲音好似憑空甩出的鐵鏈猛抽向人影脊背陰火的高溫瞬間便將人影周圍的冰碴碎屑蒸乾淨。
陰火與護體真息碰撞滋然有聲。那人身形一顫正想借力遠遁卻不知「鎖魂勾」的回力遠比去力強得多。李珣五指內收虛空中「蓬」的一聲爆響陰火收聚之下硬生生地將那人扯後半尺。
那人似想反擊可方才轉了一半口中便嗆出血來身子慢慢軟倒。
李珣反倒被嚇了一跳:「傷勢這麼重?羽夫人你……」
委頓在地上的那人抬起頭沒有半絲血色的臉上清麗如昔卻較平日更顯得柔弱堪憐這風姿相貌不是羽侍還有誰來?
誰能想到被北盟和陰陽宗追索了近一個月的羽侍竟然會藏身到這剃刀峰頂的冰層下。若非剛才天芷與妖鳳交戰時衝擊波橫掃峰頂使她不自覺力護體李珣也未必能現端倪。
李珣這邊是驚喜而羽侍看到他神情便要複雜太多了。看着李珣步步迫近她身子不自覺瑟縮一下可是眼眸中更多的卻是茫然。李珣看到她這種表現腳下一停奇道:「羽夫人?」
這一聲喚讓羽侍眼中留得幾分清明她微微喘息一會兒再看李珣的臉時眼神便正常多了。最終還輕輕喚了一聲:「百鬼道人?」
看她這樣子顯然還記得昏睡前與「百鬼」的衝突而且對他的身分應該是有所了解的。
李珣微微一笑趁機上前幾步拉近與她的距離這才道:「羽夫人剛剛冒犯了貴體可無恙麼?」
此時水蝶蘭那邊也響起了陣陣嘶嘯聲聲音還在不斷地遠去。李珣剛向那邊瞥了一眼心中忽生警兆身形微偏一道銳風擦着耳輪飛過去激得臉頰微痛。
李珣皺起眉頭看着羽侍手指上纏回的銀絲飛線搖頭安撫道:「羽夫人你這時出手可不大明智。夫人應該清楚我和秦宗主的交情……深厚得很哪!」
等最後幾字出口之際李珣已經撲到羽侍身前掌指錯落錚然有聲務必要將其制住而後快。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羽侍的修為縱然傷勢極重這看似柔弱的美人兒仍展現出凡的堅韌。
身體雖還是委頓在地手指上的銀絲飛線卻靈動非常伸縮間嘶嘶有聲將身前空間切割得七零八落凌厲狠辣。李珣一時竟找不到下手的空隙反而因為顧忌她的身體狀況束手束腳無奈下只好跳開。
事情倒也奇怪了他這邊才自退開羽侍反而泄了力先前鋒利無匹的銀絲也垂了下去。看她面上氣血轉換之相恐怕正硬壓着一口鮮血沒有噴出來。
「時間緊急沒空陪她慢慢玩。不若我正面佯攻讓幽一在後面偷襲了事便罷!」
李珣知道這種意志堅定的對手最沒有道理好講。當下也不再講究什麼只想着儘快解決挾着她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再說其他。
便在他意圖召出幽一之際側方天芷與妖鳳的第二波巨大衝擊轟然掃過亂石冰屑漫天飛舞尖嘯聲悽厲刺耳李珣甚至覺得腳下的剃刀峰都在搖晃隨時可能被這風暴擊斷。
在這風暴中羽侍終於露出她油盡燈枯的真實狀態她呻吟一聲竟然定不住身子被撲面而來的狂飆吹翻在地忍了許久的那口鮮血噴灑出來染紅了身側的冰面。
這對李珣來說倒是意外之喜他忙快步上前低頭察看羽侍的傷情。
羽侍此時神智依然清醒卻再沒有了抵抗之力勉力推拒的手臂亦被李珣抓住掙了兩下不果眸中竟流下淚來。
「怎麼搞得像老子要強*奸你似的……」
李珣討個好大的沒趣也懶得再說什麼。確認羽侍並無性命之憂後他正要將其制昏忽見這美人兒唇瓣微動在喃喃念着什麼。他好奇心起側耳傾聽。
「姬兒姬兒!」
羽侍口中只是反反覆覆的出現這個的稱呼把李珣弄得一頭霧水。按理說這樣的稱呼只是自己的孩子用吧難道是秦婉如的小名?
李珣試探性地問了句:「羽夫人你想見秦宗主……咦!」
身外大氣壓力的變化使他心生警兆他猛地直起身冷盯向懸崖外的虛空。在那裏一個人影靜靜懸浮像是有形無質的幽魂也如李珣般冷冷看來。
兩人目光對上李珣心中驀地跳出極度的荒謬感覺。彷佛是時光倒錯除了雙方位置對換眼前這情形與一刻鐘前是何其相像。
他深吸口氣直面商侍清冷的面容強自開口笑道:「這位……怎麼有閒回來?」
在大風的吹拂下商侍身上的布裙出「卜卜」的聲響偶爾一現的身姿曲線頗是奪人眼目。不過李珣更注意她攏在袖內的雙手。
聽到李珣說話商侍仍沉默了一會才在今夜度開口。她的嗓音頗為好聽卻缺乏情感起伏:「道長手上的東西干係很重不如早早歸去。
我家五妹便由我照顧吧。」
「哪裏的話這位咳道友咱們雖有一面之緣可我與你並不相識卻知道這位羽夫人是我一位朋友的親戚為安全計不如由我護送她前往若道友不放心一起跟去也成。道友意下如何?」
商侍自動將這些廢話忽略目光轉向羽侍眉目間依然沒有任何情緒顯露:「五妹宗主讓我對你講人心險惡你的性情終究不適合外面的世道不如歸來在谷中了卻殘生罷。」
羽侍在見到商侍的同時便強支着身子坐起來此時聞言臉上悽然一笑微微搖頭道:「我既然脫去了那把鎖便不會再扣上去。更何況、更何我那孩兒……」
「孩兒?」
李珣本能地覺得這「孩兒」並非是指秦婉如只是羽侍哪裏又來的孩子?
正思量間他忽感到商侍眸光如利刃般刺過來看那意思應該是認為他在旁邊礙眼讓他快滾。對此李珣微微一笑故作不知卻也不說話想試試能否從兩女的對話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商侍再刺過來一眼見毫無效果神情更冷數分也不再開口徑直飛落過來。李珣此時便不能裝糊塗了他身形移動擋在羽侍身前笑道:「道友……」
才吐出兩個字眼前便是寒光閃動。他眼神冷卻同樣伸出手來仍是「鎖魂勾」的手法與商侍手腕相觸雙方身形都是一震。
商侍的眸光幾乎已經凍結李珣也不遜色多少。
李珣心中篤定得很就算大家都想動手多少也得要顧忌旁邊的重傷號吧而若就此僵持下來當然最好不過。他就可以趁機誘導二女說出更多的信息……
哎?
彷佛鞭子抽打空氣出的爆音商侍以一記潑辣的裙里腿擊碎了李珣的計劃。倉促之下李珣不得不後撤避開鋒芒商侍卻不追擊而用手指在半空中連彈如掄琵琶空氣中也出連串清脆的震音。
「穿心曲?」
李珣一直對妙化宗的諸多法門賣力研究見狀不敢怠慢先是一聲震喝乾擾那漸起的節奏手上隨即變換印訣幽明陰火與外界元氣嗡然共鳴虛空中開裂了無數如嬰兒小嘴般大小的裂隙灰白火光便從中噴射出來將商侍罩在其中。
當然李珣也明白這種雕蟲小技沒什麼實際效果他也只是要爭取時間飛身去搶羽侍的所有權。
果然商侍翻掌便將這陰火迫散身姿疾如飛矢也搶了過來只是李珣比她近得太多伸手便拿住了羽侍的肩膀陰火透入閉塞氣竅將其制昏過去。
商侍見羽侍落入李珣手裏身形卻依然未停手上甚至更加肆無忌憚。李珣還沒想好怎麼脫身便覺得身後如重鼓鳴響轟然聲中強壓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他怪叫一聲噬影大法全力動身形像是化成了虛無的影子映着遠方強烈的光源四溢流散令人捉摸不定。
商侍攻勢一滯李珣哈哈一笑就藉這個空隙猛地向上拔升。由於體質原因即使不用血影妖身他的度也接近頂尖水準商侍失了先手哪還能追得及。
李珣目光向下一瞥見商侍正拼命追來雙方距離卻越拉越遠心中大快口上仍不饒人高聲叫道:「道友我們交換信物在先你在此和我翻臉意欲何為?」
商侍對此充耳不聞容顏冷凝只是奮力直追。李珣冷笑聲中輕鬆地將雙方距離拉得更遠他也不再去管商侍如何追來回眸向水蝶蘭那邊望去估摸着如何與其會合。
更遠處天芷與妖鳳的碰撞進入了新的高潮刺眼的光芒使方圓百里亮如白晝讓人看了咋舌。李珣眯起眼睛正要看得更清楚些天空倏然間昏暗下去。
李珣眼眸猛然大睜與之同時一聲穿雲長唳由極遠處透空而來貫入耳鼓直令人五臟齊震痛苦至難以言道。
沒等他有所反應眼角處青光閃動恍如一橫空長翅擊山斷雲而來剎那間抹消他所有反應的可能。
無聲無息李珣肩上一麻緊接着便是漫天血雨噴灑羽侍渾身浴血翻翻滾滾地下落與她同時落下的還有李珣一條齊肩斷去的手臂。
李珣完全沒感覺到疼痛他呆呆地停在半空無論是翻滾下落的殘肢還有商侍、羽侍漸漸貼近的身影在他眼中流過腦子裏則充斥了這樣一個念頭——
青鸞、青鸞!這便是青鸞!
下方商侍的手指已觸到了羽侍的衣帶她正要力同樣是青影閃過眼前的羽侍突然就變成了那位清高孤傲的絕頂妖魔。
大駭之下她甚至忘記改變手法只覺得一道冰雪般的眸光掃過她如劍戟般前刺的手指顯得那麼礙眼和尷尬。
巨力嗡然迸商侍慘哼聲中被青衣長袖遠遠掃飛出去直飛出數里才停下身子。
青鸞立在虛空中身姿挺拔如松青衣一塵不染。在她身邊羽侍仍在昏迷中身體卻似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托住平躺在半空。
青鸞的眸光在她身上稍一打量便移向半空中其餘兩人。
被她目光掃過無論是李珣還是商侍都有一股深重的寒意從心底噴湧上來……
請繼續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