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大灌頂光真言」已經停止,不知是那半成居士念得累了,還是下定決心,準備直接衝進來打探情況。
李珣並不關心這個,他正在揣摩天芷上人此時的心態,考慮着這一個毫不顧身惜命的女人,會對正道宗門與散修盟會的衝突,起到一個怎樣的關鍵作用。
正想着,手上一輕,那本已經殘缺的《血神子》,卻已被水蝶蘭劈手奪了過去。
李珣一愣,便啞然笑道:「這種斷簡殘篇要來幹什麼?如果妳真對這個感興趣,我給妳了!」
「真的?」水蝶蘭很是置疑李珣的態度:「剛剛給天芷時,也莫名其妙,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她畢竟也是宗師一級的妖魔,才說了一句,忽的便明白過來,當下立時將手上的冊子翻了個遍,末了,才看着李珣,似諷似贊地說了一句:「真夠黑的!」
「天芷也沒提出異議不是?」
被水蝶蘭這麼一打岔,李珣倒想起其它的事來。
他拿出剛剛傳至的「飛魂敕令」,一邊查看,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人家的修為不比妳差到哪兒去,我估摸着,她也有些感覺,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做這種決斷之事,她認第一,恐怕沒人敢認……咦?」
看到敕令中的內容,他怔了一下:「十二初一,趕至鬼門湖繳令……冥火閻羅?」
看到是飛魂敕令,李珣本還以為是閻夫人,畢竟宗門之內只有閻夫人這麼「看得起」他。可現在,那個一向不慍不火又深不可測的病癆鬼,竟然也來這套?
對一個尋常的宗門弟子來說,這簡直就是天降的恩寵,指不定便是宗主對他的看重與栽培。
可是李珣卻深知,天下從沒有白吃的乾飯,尤其是冥火閻羅這樣,以重病垂死之身,仍穩穩掌控着宗門大勢的梟雄人物,更不會無緣無故地便向他示好。
病癆鬼出招了?李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
他一邊思考,一邊將敕令隨手捏碎。
這個時候,水蝶蘭吹了聲口哨,李珣順着她的目光向南方天空中看去,正好見到一道黯沉的劍光搖搖晃晃地墜下。
這只是一個片斷而已,接下來,在短短的半刻鐘內,只在南方這一個方向,便有十餘道劍光、遁光或墜落,或逃逸,好是熱鬧。
看劍光、遁光的純度,以及隱隱傳來的紛亂的元氣波動,這顯然不是天芷那個級數的對戰,而是幾十、上百個修為參差不齊的修士的亂戰。
再注意一下,生的也不只是南方,四面都有,甚至有些劍光還在向他們所立之處飛來。
「正道宗門攻上夜摩天?」
這荒唐的念頭只是一閃,便被李珣徹底抹消。
「那麼就是盟會內部的亂戰了。鯤鵬和三頭蛟怪已經敗退,偏偏又傷而未死,以他們對內部一些妖魔的影響力,古音她們想要兵不血刃,一舉壓下盟會的矛盾,已無可能。這就是說,眼下這是……
「真正的內訌!再簡單點說,就是大清洗!」
以雷霆手段,在鯤鵬老妖和三頭蛟怪逃脫的空檔,趁反對力量群龍無,一舉將所有不穩定份子清除乾淨,即使造成分裂,也要保住「大頭」。這是最理智的作法,也是最無奈之舉。
李珣想着這些,只覺得心懷大暢。
數十年來,他總想着給古音等人使絆子,卻找不到機會,沒想到眼下機緣巧合,借着鯤鵬老妖與天芷上人的東風,只是讓陰散人露了下臉面,便輕輕鬆鬆造成這種結果,正是四兩撥千斤!
從今日起,往昔散修盟會他們動轍三、五位絕頂高手齊出的盛況,將再不復見!
哈哈一笑,他此時已無比清楚:無論是怎樣巨大的勢力,從內部攻破它,總比從外邊強突來得容易,所謂分而化之,便是如此。
先前他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沒有這麼做,是因為找不到其中分化的關鍵,也沒有那個資格和能耐,敲開那微弱的縫隙。
而如今又是不同。
鯤鵬老妖重傷而退,並不代表着此時的散修盟會又是鐵板一塊。
像甲道人、冰妖娘這樣的一方霸主,此時卻要聽着古音一個「外人」的吩咐,他們心中又豈會沒有心結?
若是古志玄還在世,他趁人之危,納妖鳳為妾……當然,說不定連青鸞都不放過,兩個心高氣傲的大妖魔,就沒有一點兒怨恨?
便是古音、妖鳳之間,不也因為自己而意見相左嗎?
想着這種種可以施為的「空檔」,李珣激動得渾身抖,好不容易才在水蝶蘭看瘋子一樣的眼神下恢復過來。
此時,數里之外的天空中,已經有了幾個激鬥的修士。
他拍拍巴掌,用這響聲讓自己徹底恢復了平靜:「在這待着也沒意思了,我正好有事要回宗門一趟,水仙子有什麼打算?」
「回宗門?哪個宗門?」
這不輕不重的一刺,李珣只當是撓痒痒,他微微一笑道:「幽魂噬影宗,怎麼,妳也想去逛逛?恐怕也只有妳,才能在被朱勾、落羽兩宗追殺的時候,還這麼悠哉游哉。哦,對了,還有件事。」
到朱勾、落羽兩宗,李珣一下子想到提供這個消息的雷喙鷹,以及他身後的魅魔宗。
他們針對霧隱軒一事,這幾天忙碌,李珣竟然給忘在腦後,此時記起來,忙給水蝶蘭說了,而水蝶蘭的反應激烈得乎想像!
「他們找死!」
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露出利齒的水蝶蘭,在此刻卻像是一隻被踩着尾巴的貓,雖沒有真的張牙舞爪,但眼神中的寒意,卻讓李珣這不相干的也微感心悸。
「用得着這麼生氣嗎?只能說我們行事不小心……」
「是你笨蛋,別扯上我!」水蝶蘭沒好氣地回應,但隨即她也學李珣一拍巴掌,叫道:「好吧,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近期我要和你在一塊兒,你去幽魂噬影宗,我也去。」她整理着紗袖,臉上笑容極是古怪。
「霧隱軒不容有失,我還指望着它度天劫呢。哼,指不定某人便會給羅摩什那老狐狸算計了,不跟着,我怎能放心?」
李珣斜睨過去,暗道要不是有同心蠱,妳老人家是不是乾脆就要殺人滅口了?
但看水蝶蘭過分激動的表現,這話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而且,他心中小小地打了一個結:「我這正牌的主人都不急,妳急什麼?」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他很快就要為水蝶蘭這個突奇想的提議而傷腦筋了。
和水蝶蘭一塊兒回去?
不錯,水蝶蘭實力驚人,又顧惜他的性命,是個挺不錯的保鏢,在陰散人休養、幽一駐形時間受限的這段期間相當有用。
可是,別忘了,眼前這位可是通玄界最燙手的通緝要犯啊……
「建議妳,喬裝打扮一下好了!」
最終水蝶蘭還是給了李珣點面子,在用幻術簡單變了一下容貌打扮之後,兩個人一塊兒上路。
本來,在李珣的計劃中,他是要繞道東北星河,以幫助明璣的理由,使自己的行程不那麼突兀。
只是冥火閻羅的一個敕令,便將原本的計劃打亂。
眼下已是十月下旬,距離十二月初一,僅有一個月的時間。
要從北極一路飛到西南鬼門湖,時間只是勉強夠用,若再算上一些可能生的意外,時間就更緊了。
水蝶蘭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損他的好機會,一路上對李珣的御氣度大加嘲笑。
不過,偶爾她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給李珣指點一下提高御氣度的一些小竅門。
雖然人與妖魔體質不同,但水蝶蘭何等見識,二十幾天下來,李珣雖不能說進步神,但怎麼說也有了些進境。
隨着二人一路向南,因散修盟會而造就的緊張氣氛,也在漸漸消減。
但是魅魔宗、天妖劍宗、極樂宗、毒隱宗、冥王宗等五宗聯盟的消息,卻是在不知不覺間擴散開來。
由於這五宗都是位於通玄界西方的宗門,由北到南,差不多一字排開,故而有些好事的散修就將之稱為「西聯」,又將極地散修盟會稱為「北盟」,相映成趣。
南方,散修盟會的影響確實在漸漸轉小,可是,「西聯」的震撼力卻是大增。
尤其是伴隨着「西聯」在東南林海鬧下的風波,諸多關於五宗聯盟的傳言甚囂塵上,便是李珣兩人悶頭趕路,也聽到了一些,不外乎是些故府秘寶、宗門矛盾之類的東西,沒有什麼價值。
「不過,這五宗聯盟一起,你們幽魂噬影宗應該很困擾吧!」
「嗯,也許。」
水蝶蘭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倒真讓李珣有了些想法:「確實,從西北到西南,一路上除了少在中東部活動的大千光極城以及西極禪宗之外,就只有幽魂噬影宗一宗未加入這個聯盟。
「前兩個宗門都是緊卡着邊極,後方不是沙海,就是群山,都有大片的迂迴之地。只有幽魂噬影宗,北挨毒隱,南接冥王,便連更西邊,都有個極樂宗……
「東邊兒稍好一些,法華宗里大都是一些只知道苦修的和尚,但是總和三皇劍宗扯着個邊角兒啊!」
細細思量一下宗門周圍的形勢,李珣越感嘆,如今的幽魂噬影宗,和數千年前鼎盛之時,實在是雲泥之別。
宗門實力衰退也就罷了,連生存空間都被壓縮得如此厲害。
「內耗害人哪!」
深知宗門此時形勢,李珣確實沒什麼好講,嘆了一口氣之後,繼續花心思去體會御氣飛天的訣竅。
距離幽魂噬影宗的勢力範圍,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了。二人現在所在,勉強可算是幽魂噬影宗與毒隱宗之間的緩衝地帶吧。
而正在這個時候,水蝶蘭輕搗他的腰眼,李珣一怔,轉頭問道:「怎麼了?」
話才出口,他也感覺到,在下方群山之中,有隱隱的元氣波動傳上來,而且,元氣質性很像是幽明氣。
「下去看看!」
李珣和水蝶蘭潛隱身形,一路向下。兩人還在半空中,便看到在一山頂處,七八個人影打成一團。
這些人的修為在水蝶蘭看來,固然是低微得可以,便是李珣,也不放在眼中──只是,這是怎麼回事?
兩邊都是幽魂噬影宗的弟子,然而這情形顯然不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飛劍法寶統統出爐不算,那手法分明就是要置對方於死地。
也就是二人飛下來這段空檔,便有一人被當胸一掌打得吐血倒飛出去,在地上掙扎。
眾修士的臉上掃過,李珣的疑問很快就得到解答。
「葉如?」
看到那個熟悉的秀雅面孔,李珣知道自己已經沒立場置身事外了。
自從他設計殺死歸無藏,將下面這小女人「解救」出來,宗門內已公認葉如是他百鬼道人的禁臠。
雖然其中情況很是微妙,但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打生打死,他實在不得不插手。
朝水蝶蘭稍做示意後,他直接落了下去。
山頂上這群弟子殺紅了眼,見有人影自空中落下,想也不想,本來還在交戰的一對敵手,竟然同時向李珣攻來。
李珣目光一閃,手掌探出,只是憑空一抹,便將左側那小子臂上外爍的陰火抹消乾淨,抓着他的手腕,一個巴掌搧了上去。
「混帳玩意兒,也不看看我是誰!」
話間,他一腳踹在另一人的肚皮上,將那人狠狠地踢到數丈之外,抱着肚子爬不起來了。
被搧耳光的弟子先前還驚怒交加,但一見到李珣的臉,立時大喜道:「百鬼師兄!快來幫我……」
話未說完,又是一個巴掌搧過來,將他打得眼前金星亂迸,什麼話都要吞到肚子裏去。
「停手!」
李珣低喝一聲,這一喝卻是用上了離魂神音,以他絕對優勢的修為轟然一震,周圍還在動手的諸弟子耳中頓時隆隆轟鳴,又直震盪到腦際,一時間,放出的法寶、飛劍都差點兒控制不住,一個個駭然停手,看了過來。
這一下子,幾人驚喜,幾人恐懼。
喜的人無疑都是閻夫人這一邊的弟子,而另一方,看着地上那個抱着肚子慘哼的同伴,都是噤聲不語。
李珣早將他們的身分看得明白。
這些人中,除了葉如是閻夫人的弟子,有些身分外,唯一一個有點兒能耐的,就是剛才與葉如對戰的精悍男子。
李珣對他有點兒印象,好像是宗門長老蒼冥子的一個弟子,叫朱泓的,噬影**還有些火候。想來就是另一邊的頭頭。
「好嘛,蒼冥子和碧水君果然站一邊去了。」
李珣暗中腹誹一下,臉上卻神色不動,只是眼神變得凌厲狠辣:「好啊,一段時間沒回來,大家都長本事了。」
他才鬆開被他抓着的那弟子的手,那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卻屁都不敢放一個,退到李珣身後。
不只是他,在分開之後,葉如這邊三人都移到李珣後面,自地以李珣為主。
這裏沒什麼長幼之分,有的只是實力。
朱泓只是蒼冥子座下一個很普通的弟子,和李珣這樣的大姓弟子根本沒法比。即使雙方的座師已是水火不容,但面對李珣時,還要乖乖地聽訓。否則李珣砍了他,也沒人會攔着。
他垂着頭,不讓李珣看到他臉上的敵意,嘴上則硬硬地回應道:「百鬼師兄,雖然大家有矛盾,但手下還是有數的。」
「有數?」
李珣目光掃過剛剛被朱泓一掌震飛的那人,見他面色如土,雖還未死,但一身傷勢恐怕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見好。
這也叫有數?李珣冷嗤一聲,但再看葉如等人竟然也能接受,立時就明白,眼下宗門的衝突,已經慘烈到什麼地步了。
他心中不滿,卻知道這種大勢不是他所能拉得回來的。
李珣冷冷一笑,他才正要說話,卻忽有感應。抬頭看去,正見到兩個人影急飛來。
朱泓飛快地回頭,雖然很快就在李珣冷冷的目光下,再度保持恭恭敬敬的姿態,但臉上的喜色怎麼也遮掩不住了。
「啊哈,百鬼師弟,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人未至,聲先來,只是這一聲招呼卻是熱情得很。李珣也同樣露出笑容:「冥璃師兄,別來無恙?」
飛來的那人,正是當年與李珣同往龍環山探尋故府的冥璃。他是冥火閻羅座下三徒,在幽魂噬影宗地位極高。因為當年龍環山之事,李珣和他算是有幾分交情。
冥璃一踏上地面,便笑吟吟地和百鬼把臂問好,十分熱絡,只是和冥璃同來的那位,臉色可就不怎麼好了。
此人一身湖水綠的長袍,臉色白皙,頗為英俊,一頭黑烏亮,披散肩後,乍一看,倒像是碧水君親至,將其風範學了個十成十,只可惜卻沒有碧水君那份修為。
李珣瞥了此人一眼,知道他是碧水君頗為喜愛的一個弟子,天資極佳,和當年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歸無藏可不一樣,入門五十多年便成了大姓弟子,雖不如百鬼那樣的神,卻也是很不簡單了。
朱泓趁着冥璃和百鬼正說話的空檔,忙向此人行禮:「陰拓師兄,這邊……」
陰拓低哼一聲,朱泓摸摸鼻子不說話了,陰拓也不開口,只是站在一邊,看冥璃和李珣說話,養氣的功夫還算不錯。
冥璃嘿聲笑道:「百鬼師弟,這段時間你回來得挺頻繁哪,記得有段時間,你是連着七八年沒回宗門一趟,怎麼,有閒了?」
着,他放在李珣胳膊上的手,卻是捏了捏。
李珣心中一跳,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暗示,冥璃是知道冥火閻羅所敕令的,然而,某些人卻不知道。只是什麼時候,冥火閻羅行事需要這般小心翼翼了?
他心中計較,臉上則一點兒不顯,只是笑道:「不是有閒,是有事。我這邊有一位道友想託庇於本宗,做個客卿以靜心修煉。我將她帶來,看看宗主是否同意。」
此話一出,冥璃和陰拓齊齊一怔,直到這時他們才現,原來他們頭頂上還有一個人影。
水蝶蘭此時裝扮的,是一個面目清秀可人的女修,看上去頗為和氣,只是對冥璃他們的目光卻是愛理不理,更沒有下來見禮的意思,反倒是拿一種頗玩味兒的眼神向下打量。
冥璃終究還是有腦子的,他很快清醒過來,掩飾道:「這倒稀奇,不過,既然百鬼師弟你有心,想必宗主也會考慮……對了,我是聽到這邊出事,和陰拓師弟趕過來瞧瞧,怎麼了?」
李珣微微一笑道:「巧得很,我也是剛到。見到這群小兔崽子們下手沒個輕重,正要問問緣由,師兄就到了。」
他嘴上不留口德,但那些弟子連個屁都不敢放。
隨着他的話音,冥璃眼中寒光暴閃,自諸弟子臉上一掃,眾人都是噤若寒蟬,只顧着低頭。只有李珣身後的葉如裊裊婷婷走出。
場中人們的目光,立時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這位當年被李珣評判為「心志不堅」的女修,在眾人的注視下,卻絲毫不怯場,柔聲道:「三位師兄,事情是這樣的……」
事情的起因說來荒唐,以朱泓為的幾個弟子,在這附近現了一個百陰氣**,借地氣修煉時正巧葉如等人路過,見他們吸收陰氣太過頻繁,便提醒了一句。
朱泓等人則以為葉如他們想搶這氣**,雙方生口角,然後就變成了打鬥,火頭上來之後,便是誰都停不住了。
李珣和冥璃都還沒說話,那邊陰拓先向朱泓以目相詢,見朱泓點頭承認之後,便開口道:「如此說來,是葉如師妹這邊先挑釁的了?」
雖然話中意思嚴厲,但他語氣卻頗為沉靜,配合他英俊的外貌,以及犀利的眼神,顯得極有氣度。
葉如本還想反駁,但與他目光一對上,竟然覺得腦中一眩,差點說不出話來。
李珣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卻是不動聲色,溫言道:「葉師妹妳當初說的是什麼,可有挑釁之意?」
他的聲音則頗有安神定心的效用,葉如看他一眼,臉上一紅,這才道:「絕無此事。我只是覺得,朱泓師兄他們汲取陰氣度太快,很快這氣竅就要入不敷出,對地脈走向頗有影響,所以……」
李珣揮手止住她說話,腳下卻是一拂,將地上長長的草葉壓倒,露出下面的山石泥土來。
一看之下,臉上便是一怔。
他抬頭示意冥璃來看,冥璃只看一眼,便苦笑起來,對他搖了搖頭。
眾人都看得莫名其妙,只有陰拓還能猜到一些。
只聽李珣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些年,我宗在此地附近,也現了一個陰氣竅**,只是規模遠在百陰竅之上,當時為了佔住那裏,我們還與毒隱宗打了一場,你們為什麼不去那裏修煉?」
這話問的卻是朱泓。
朱泓臉上一怔,看着陰拓沉着臉,便有些心驚,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小心翼翼地道:「那裏有幾位師兄練功正在要緊關頭,我們不敢打擾,只能再找一處……」
冥璃和李珣同聲一嘆,便是立在一旁的陰拓也抿着嘴唇,顯然心思與兩人差不多。
這種古怪的模樣,讓半空中的水蝶蘭再忍不住好奇,飛了下來,一拍李珣肩頭。
「你唉聲嘆氣個什麼勁兒啊!」
此話一出,旁人立知她與百鬼的關係,大大不同。
李珣卻不管這些,示意水蝶蘭來看:「見到這些土縫了沒?這裏四面地氣聚合時的表徵,本來不至於這麼明顯。可惜,統合地氣的百陰竅**都快被吸得幹了,使周圍地脈很不穩定,以至於表層土質受損,若再吸攝下去,這周圍的山勢恐怕就要崩塌了!」
「這有什麼?塌了再找一處就是,你們幽魂噬影宗家大業大,還怕找不到這種陰竅?」
此話一出,連一邊的陰拓都臉上變色,李珣忙以眼色制止水蝶蘭再說下去,轉臉對冥璃道:「師兄,你身分然,這邊的事情便由你來處置吧,他們也不敢不服!」
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弟子忙不迭地點頭。
這種火併之事,最近時常上演,禁都禁不住,想來冥璃也不會重罰。果然,冥璃只是象徵性地讓他們去附近採集些礦石了事,而百鬼和陰拓也都沒有異議。
「冥璃師兄,宗門的資源什麼時候短缺到這種地步?弟子們竟連竭澤而漁的法子都使出來了?」
李珣和冥璃並排飛行,水蝶蘭且在一邊,忍受着這蝸牛般的度。
至於陰拓則在半途上推說有事,先一步離開。
李珣估摸着,他應該是去向碧水君報信,不過相比於眼下這事,李珣實在提不起興趣去關注。
冥璃目光瞥了眼水蝶蘭,但見李珣毫無表示,只能嘆了口氣,含糊地道:「最近宗門事多,許多原本的資源都很……那個緊縮,所以這些修為一般的弟子,便要到周邊來拓展一下。」
他說得委婉,但李珣卻聽得出來,這分明是碧水君與閻夫人對立,各自搶佔資源所弄出的好事。
看來,隨着冥火閻羅的日薄西山,宗門內閻夫人和碧水君兩大派系,對權力、資源的爭奪,已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現在是冥火閻羅還在世,若一旦他撐不住歸天,恐怕宗門轉眼就要重蹈當年分裂的覆轍。
兩千年前,就是因為冥火閻羅和幽離神君爭奪宗主的歸屬,使嗜鬼宗另立門戶,宗門實力大損。而至今日兩千年過去,冥火閻羅身後,歷史難道又要重演?
而與此時不同的是,當年的冥火閻羅、幽離神君以及稍後的鬼先生,其驚才絕艷之處,就是放在幽冥噬影宗數萬年的歷史上,也是數得着名號的出色角兒。
相比之下,閻夫人?碧水君?只看冥火閻羅重傷這麼多年,依然穩穩地把持住宗主大位,便知這兩個野心家不管論本事、論魄力,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他不由皺了下眉頭,對他來說,幽魂噬影宗內部的爭鬥本是無所謂,但如果事態嚴重到這種地步,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而且,恐怕也不只是內部的原因吧……
「冥王宗加入五宗聯盟,對我們有什麼影響沒?」
冥璃臉色微變,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講了出來。
「前年剛佔到手的兩處藥山,又被冥王宗搶了回去,到現在,宗門裏還沒議出個章程,憋氣得很!」
李珣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現在,他總算明白事情糟糕到什麼地步了。在這時候,他不得不期待,冥火閻羅能真正下出一手好棋來,即使不能力挽狂瀾,但總應該維持這半死不活的局面吧。
他抱着希望問道:「宗主有什麼看法?」
冥璃臉上儘是苦笑:「祖師咒靈近日激盪不休,宗主正在閉關,全力壓制,哪有時間說話?」
「祖師咒靈?祖師咒靈不是在守護化陰池下嗎?怎麼……」
他話音突地一停,祖師咒靈?
作為宗門弟子,李珣自然知道這祖師咒靈的來歷。
所謂祖師咒靈,就是幽魂噬影宗開派宗師九幽老祖渡劫失敗時,以絕大願力生成的毒咒元靈。而這個咒靈形成的原因,又與宇內七妖中那個魔羅喉脫不了關係。
「魔羅喉……」想到這一點,李珣心中動盪,轉臉問冥璃道:「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和魔羅喉有沒有關係?」
冥璃被嚇了一跳,忙看向水蝶蘭,卻見這女修正拿眼看過來。
他心中暗暗叫苦,這百鬼平日謹慎小心,怎麼在這女修面前如此了無遮攔?這種宗門秘事,怎麼能這樣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但他也不好申斥,只能含糊地道:「那要問宗主才知道了,不過,宗主要到十二月初一才出關,師弟你這段時間想怎麼安排?」
水蝶蘭掃了他一眼,低聲冷笑。
李珣微笑着看過來,向水蝶蘭打了個眼色,那意思就是說「一會我講給妳聽」。
哪想到水蝶蘭笑吟吟地主動開口道:「哦,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年這事兒可是驚動萬教,堂堂九幽老祖,竟讓一隻黑皮耗子捲走了半身精血,讓人噴飯。」
她根本不看冥璃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回憶道:「嗯,讓我想想,那應該是在奈何天吧,當時魔羅喉不過是只黑皮耗子,腦子也不好使,倒是因為你們老祖的貢獻,才讓他成了氣候……哼!」
最後一哼,大概是因為魔羅喉這傢伙竟然與她齊名,而感到不爽。但是冥璃卻聽成是對九幽老祖乃至對整個幽魂噬影宗的不屑,本來青白的臉色,立時就黑了下去。
李珣心中苦笑,趕忙又向冥璃打眼色。
幸好冥璃是那種極有心計的人物,見李珣這般作態,雖是惱怒,卻也能想深一層。
這時他忽的現,這個不怎麼起眼兒的女修,剛剛說話的口氣,真是大得驚人,直將七妖之一的魔羅喉稱之為「黑皮耗子」,又一副很了解內情的樣子,難道……
這人頗有來頭?
越想越有可能,再看李珣頗顯無奈的神情,更讓他心有定論。
他很快將通玄界一些厲害的女性散修過了一遍,雖沒有結果,但心態卻是截然不同了。
這邊,李珣也在其中緩頰。
「哪有妳說的這麼單純,魔羅喉怎麼說也是天地異種,據宗門典籍所載,牠以奈何天累積無數世代的濃郁死氣為食,在體內提煉精純,再回饋於血肉之中,自我修煉。
「其妖魔內核,則是一團無比精純的九幽地氣,隱然與九幽之域跨空相連……」
水蝶蘭打斷他的話,抱臂笑道:「這倒不差,黑皮耗子是出了名的耐戰高手,就算是棲霞那般號稱「無堅不摧」的,想要勝牠,也只能寄望於前三板斧,時間拖長了,麻煩也是不小。」
她張嘴就又是一大妖魔,聽得一邊冥璃眼皮直蹦,一時也忘記提醒李珣嘴上把關,維護宗門秘辛。
所以,李珣順理成章地說了下去。
「若說魔羅喉心智混蒙,卻也不錯,不過,其本能的吞精噬元之術,還有獸性的奸狡都不可輕視,當初老祖也是一時大意……
「嘿,便是牠吞了老祖精血,外形也變成現在這般,到頭來,還不是多次敗在老祖手下?要不是牠那一股天生的狡獪陰詐,老祖又顧忌飛升之事,牠哪會活到今天?」
聽到這個,冥璃臉色好看了一些,然而下一刻,水蝶蘭的話音便差點兒將他氣爆。
「哈,你們老祖鼠兩端,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嘖,除了玄海幽明城不為史載之外,三十二位開派宗師,就他被天劫劈成了灰,也難怪有那麼大的怨氣!」
這話雖然是百分百的真實,但在兩個幽冥噬影宗弟子面上說出來,還是太過分了。
李珣臉上笑容僵,而冥璃眼中寒光凜冽。水蝶蘭則沒有半點兒在意,而是很自顧自地猛一擊掌道:「對了,傳說你們老祖就是從「玄海幽明城」得了好處,這才創下宗派,是不是這樣?」
這種跳脫的思維和說話方式,讓人根本摸不到她的心意。李珣暗嘆一口氣,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終於決定,還是該與冥璃暫時分開比較安全─對冥璃來說。
存了這心思,他先瞪了水蝶蘭一眼,繼而亂以他語道:「這個卻是不太清楚……對了,冥璃師兄,你大老遠的特意跑到這邊界之地,總不是專門來接我的吧。」
被他強行打岔,冥璃總算暫時壓住殺意,勉強笑道:「百鬼師弟說得是,我這是奉師命在周邊巡視,嘿,現在宗門人心不穩,也只有我們這些宗主嫡系,還能派上用場……
「呃,當然,要是眾弟子都如百鬼師弟這般,也不知會少多少麻煩!」
李珣沒有即刻回話,臉上卻笑意微微。
冥璃見了忽的便明白過來,再看了水蝶蘭一眼,他低咳一聲:「對了,師弟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邊境事多,陰拓一個人未必忙得過來,還有那態度,也是未知之數……」
「師兄事忙,便不用再陪我們了,我自去鬼門湖便成!」
李珣順理成章地回應,對水蝶蘭的冷笑只做不見。
冥璃嗯嗯幾聲,也不堅持,狠狠剜了水蝶蘭一眼後,與百鬼道別。只是看他那樣子,恐怕再折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指不定是先走一步,去鬼門湖傳信佈置去了。
「怎麼像來踢山門似的?」看冥璃去得遠了,李珣皺起眉毛,抱怨道:「妳和冥璃逞口舌之快,也不嫌失了身分?」
水蝶蘭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誰有閒情和這種小輩計較?嘻……」
前半句還有點兒高手風範,但後面的偷笑表情還是顯出她別樣的心思。李珣微怔,繼而恍然大悟:「妳耍我!」
水蝶蘭拍掌大笑,不錯,她是不屑於和冥璃這種廢柴計較,但是能借力打力,讓李珣尷尬一下,卻是最好不過。
李珣總算明白了她的心思,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但也對她這般頑皮心思無可奈何。而且……
似乎有很久,沒有人給他開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了。
沒有了冥璃的「拖累」,兩人的前進度快了何止一倍,雖說幽魂噬影宗幅員遼闊,二人還是在第二天上午抵達了鬼門湖。
李珣估計得不錯,只看碰面幾個同門看着水蝶蘭的古怪神色,便知道冥璃必是已預先報了信兒回來。
還好李珣這些年在宗門內威勢漸長,不敢有人輕易說三道四,而水蝶蘭對這類眼神,更是全然免疫,只帶着好奇的目光,打量這宗門總壇內的諸般建築。
「真臭!」
這就是水蝶蘭對鬼門湖的評語。
「沒有陽光也就罷了,一天到晚全是這些灰白霧瘴,吸在肺里,可真是難受得緊。怪不得你常年不回來,在這種地方窩着,便是只狐狸也能養成豬……」
「此話深得我心!」
回應的不是李珣,笑聲從霧氣中傳來,低沉悅耳,又極是雍容貴氣:「百鬼,這回你可帶回來位妙人兒!」
話音落,一個裊娜的人影自霧氣中走出來,她一身刺繡精美的黑色長袖袍服,衣領上還綴着一件風帽,此時卻披在肩後,露出蒼白而秀雅的臉容。其上笑意嫻靜溫良,令人望之如春風拂面。
此女不是閻夫人,又是誰來。
李珣絕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她,怔了一下,才躬身道:「夫人!」
閻夫人稍一點頭,便將目光放在了水蝶蘭臉上,嘴上卻還是對李珣說話:「不為我介紹一下?」
李珣正要開口,但卻忽的一僵,之前他竟忘了與水蝶蘭商量一個化名,這可怎麼介紹?
「姓李。」可能是看到他的窘迫,水蝶蘭笑吟吟地開口說話:「夫家姓李,叫我李氏或者李夫人都成。」
看着閻夫人回返過來的疑惑眼神,李珣乾笑一聲,點了點頭,旋又在閻夫人扭回頭去的剎那,翻了個白眼。
好吧,且不說所謂的「夫家姓李」是個什麼意思,水蝶蘭就這麼公然自稱「夫人」,豈不是專門和閻夫人作對來着?
閻夫人畢竟也是心機深沉之輩,臉上沒有任何不滿之色,反而笑得越親切起來。
只是她卻也沒有真的稱呼水蝶蘭為「李夫人」:「原來是李道友……」
她這邊稍為一頓,李珣也配合得天衣無縫,當即將所謂的「投靠」一事,又說了一遍。
閻夫人倒是沒有任何驚訝之意,李珣估摸着,她應該已從冥璃那邊得了信,才會對水蝶蘭這般態度視若無睹。
看起來,她和冥火閻羅已經達成了一定的默契,至少從信息共享這節,好像是站在一起。
難道說,冥火閻羅在這個時刻,終於做出選擇了?
他這邊思忖着,閻夫人則與水蝶蘭聊了起來,內容不外乎試探底細之類,水蝶蘭自然應付裕如。
了幾句,閻夫人似是也感覺得滿意了,這才回過頭來,微笑道:「百鬼,你大老遠回來,本該歇上些時日,不過,陰饉長老那邊,你還是儘早去一趟吧。」
稍稍一頓,她又續道:「要知道,這次諸大姓弟子競爭長老之位,你的名號也是她老人家率先提出來的。正因為如此,才佔了先手,你也要去致謝才是。」
李珣倒沒想到還有這一節。
事實上,這段時間事忙,他早把那位老太太退位讓賢的事情忘了個乾淨,此時被閻夫人一提,才記了起來。
他自然沒什麼意見,應了一聲,又看向水蝶蘭。
不待二人說話,閻夫人在一邊笑道:「李道友便由我來安排吧。鬼門湖周邊雖然不堪久住,但畢竟還有幾處算得上清爽的景致,不如李道友便住在那裏,也好過在這兒憋氣。」
水蝶蘭自然沒理由拒絕,她笑咪咪地與李珣打了聲招呼,便和閻夫人並肩行去。
李珣看着這兩人的背影在霧氣中漸漸淡了,才嘿笑一聲,搖搖頭,轉身走向陰饉長老所居之處。
作為幽魂噬影宗碩果僅存、在世近五千年的級長老,陰饉雖然表現得修為平平,又有些老糊塗,卻依然有着極為崇高的地位,可說是包括冥火閻羅在內的所有人的長輩。
她也是唯一一個有資格長年居住在湖心島核心處的長老,其居處緊臨着宗門重地虛昧廳,同樣深達地下數十丈,只是遠不如虛昧廳那般戒備森嚴罷了。
李珣一路行來,碰到的弟子無不恭恭敬敬地打招呼,顯出他在宗門的地位越地穩固。
花了一刻鐘時間,他來到陰饉居處,沒等他敲門,厚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只是,門後不見一個人影。
李珣眉頭皺起,他本能地調動起幽一,稍做警戒,同時凝神打量着室內情況。
作為修道人,陰饉室內的佈置還算中規中矩,廳堂比較簡樸隨意,一覽無遺。只是通往裏間的門戶,被一席厚厚的半舊帘子擋住,看不到其中情形。
然而,李珣卻聽到其中似乎有人聲,很怪的人聲。
尖着嗓子,扯着調門,在那裏依依呀呀地唱。偶爾會響起一聲公鴨嗓子般的嘎嘎笑聲,還有幾聲淡淡的咳嗽。
李珣眉頭稍緊又松,最終還是穩步踏了進去,順手關門。
慢步走到裏間門前,掀開帘子,朝里一看,他眼皮跳了跳。
正對着他的,是一個頗有些規模的巨大水鏡,佔了牆壁的三分之二大小,其中人影閃動,拿腔作勢,竟是搭着台子唱戲的。
通玄界有這樣的嗎?
目光在水鏡中諸人影上一掃,李珣當即確定,水鏡中的場景,實是在人間界。
恰在此刻,台上子一位旦角唱到佳處,台下轟然叫好,那種人聲鼎沸的熱鬧情形,他也是多年沒有見了。
而屋子裏的兩位也不甘示弱,似乎全不知李珣走進來,齊齊拍了一巴掌,叫一聲:「好!」
只是,一聲叫出,接着便是連串的嗆咳,其撕心裂肺處,令人聽了便覺得喉嚨痒痒。
李珣暗嘆一口氣,窺了個精采稍遜的空檔兒,低聲道:「宗主,陰長老,弟子到了。」
其中一位沒反應,倒是向來「眼花耳聾」的陰饉長老回過頭來,嘎嘎一笑:「好啊,百鬼小子來了,來,坐這兒來,這戲正到演到好時候兒,一起看看?」
李珣也不推託,點點頭,坐在陰饉旁邊的石凳上,目光卻不看向水鏡中,而是側着掠過,隔着陰饉,看正病怏怏地臥在躺椅上的那位─冥火閻羅。
似是沒有感覺到他的目光,冥火閻羅深陷的眸子直盯着水鏡,看戲看入了神。
李珣想了想,也將注意力放在了這齣戲上,看到這兒,嘴邊微微地翹了起來,他知道這是哪出戲了。
時候倒是聽過的,叫什麼忘了,大意是講那些已用爛了的「皇帝微服私訪」之事。
私訪也就罷了,偏偏還調戲良家婦女,讓村姑民女之流,一躍枝頭變鳳凰,其荒唐處,不值知者一哂,只是熱鬧罷了。
其中真有趣處,是一個絕妙的反諷。
一個從未見過皇帝的民女,照着戲裏的模樣,要一個真正的「皇帝」學所謂的皇帝樣。
且不論戲中人如何,觀者應知道,這非但是諷刺戲中人、戲本,甚至連作者本身也給諷刺了進去,一層套着一層,確實妙極。
看到這兒,不只是李珣,便是冥火閻羅也笑了起來,而且不顧嗆咳,笑得分外恣意豪放。與他平日神態,大不相同。
這時候,他也第一次與李珣說話。
「百鬼,你覺得這戲裏戲外,怎樣?」
李珣微微一怔,方笑道:「夏蟲語冰,井蛙說海,識見有上下,同看熱鬧就是了。」
「識見有上下?嗯,不錯,只是站得太高了些。」
冥火閻羅轉臉看來,深陷眼眶之中的瞳孔灰芒點點,淵深難測。
「咱們觀下界之輩,有如螻蟻,然而誰知這天底下,有沒有將咱們視為螻蟻的?便是沒有,這世上之人,又有幾個敢稱自己可知天下事的?便是水鏡宗那些神棍,也不過是拿術數妄稱天心,為人批字看相罷了。」
李珣也不知冥火閻羅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義,只是垂應道:「宗主說得是。」
「什麼是不是的,只是最近悶得厲害,想找個人說說話罷!」正說着,他一拍手,笑道:「我倒忘了,這裏倒還沒人有資格像你這般,能評說這戲文。畢竟是皇室貴胄,與我們大有不同。」
李珣身子僵住。
繼續期待幽冥仙途第二部續集
減肥專家說:
我坦白,我交代,在大約十一月份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沒有寫稿了,而我存稿的功底又遠遠不達標,所以當存稿被吃光的時候,二oo八的元月,開天窗也就成了必然。
當然,開天窗與斷根有着本質的不同,在可憐可恨的作者奮起勇氣,去碰撞考研洪流的時候,請一月份無法看到幽冥新篇的可愛讀者們,抱怨之餘,萬萬不要忘記了前面的情節展。
二月,我一定為諸位讀者奉上幽冥最精彩的篇章,而現在,本人也只能在遲疑中惶惑不安,在痛苦中輾轉哀嚎,將一身血肉,都投入到茫茫的前途中去。雖然我明明看到,空氣中流動的,儘是灰黯。
二月,我將從地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