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9點47分,最後一批中國公民乘坐航班撤離加得亞,抵達華京國際機場,同胞們終於回到祖國懷抱。此次撤僑行動圓滿完成,所有在加同胞安全回家。中央高度重視此次撤僑」
雲梔坐在陽台的鞦韆椅上,看着手機裏面的新聞,清秀的眉頭微微擰着。
今天是11月3日。算算日子也挺恍惚的,距離撤僑結束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而她也在這段時間裏看了無數次這條新聞,反覆播放,內容都快能背下來了。
他安全回來了嗎?這一次,他還會失約嗎?
雲梔不知道。
於她而言,能做的唯一事情好像只有等待。就和過去那些年一樣。
一個電話打斷了手機里新聞頁面的播放。雲梔接通了電話。
「喂,哥?」
「我還有十分鐘到你家樓下,收拾一下可以下來了。」雲祁的聲音從電話里響起。
「好,我馬上。」
「沒事,不着急。」
電話掛斷,雲梔退出了新聞播放的頁面,熄了屏,站起身往客廳裏面走。
她撈起沙發上的白色呢絨大衣,往身上一套,走到客廳斜靠在牆邊上的全身鏡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裝。
鏡子裏的女人長相溫柔,眉清目秀。烏黑長髮披在肩頭,幾縷碎發垂落耳邊,顯得自然隨性。雲梔大衣裏面穿的是淺米色的貼身內襯,衣擺束在卡其色長褲里,提高了腰線。她的身材本就纖長苗條,這樣穿顯得比例極好。
雲梔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收拾還算得體。時間差不多了,她走到門口,換了一雙中長的黑色馬丁靴,拿起鞋柜上面的鑰匙,出門。
雲梔到樓下的時候,雲祁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雲祁是雲梔同父異母的哥哥,大她三歲。他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工作,這幾年他們的父親雲成身體不好,就把雲祁叫了回來,接替他掌管公司。
雲祁管理公司頗有手段,一進公司就大刀闊斧改革,開闢新的市場和產業,雲家的公司在他回國三年以後勢頭大好,市值翻了一番。
雲祁長相俊朗,五官立體,有一雙極好看的丹鳳眼,眉眼不笑時常常難以讓外人猜透心裏想法。兩個人雖然有一個爹,但長相併不相似,各自隨自己的母親更多。
當年雲成和前妻和平離婚,和雲梔的母親也是離婚兩年以後才認識,生下雲梔。所以他們兄妹倆之間沒有什麼矛盾,雲祁回國以後相處十分和諧。
今天他們要去的是城南的清鳴寺,是鄒苒吩咐他們去給雲成祈福的。
雲梔小跑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進去,關上車門。
「不是說還有十分鐘的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跑什麼,就是怕你急才說的十分鐘。」雲祁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
雲梔笑了笑,繫上安全帶,「出發吧,去晚了路上堵。」
「好。」
車輛出了小區,行駛進入主路。
雲祁開口問她,「最近工作室搬遷的事情順利嗎?」
「還可以,合適的選址已經找到了,合同談得七七八八,馬上要簽了。」
「嗯,有什麼事情記得找哥。」雲祁打了左轉向燈,一邊轉彎,一邊和雲梔說。
「放心吧哥,都能處理好。」雲梔瞥見雲祁車上掛的玉佛吊飾,「我以為你在國外呆久了,不愛信這些。」
雲祁順着雲梔的視線看了一眼,「朋友送的,看着好看,就掛上了。」
「那你呢,苒姨讓我們去寺廟,你信這些嗎?」
雲梔淡淡地搖了搖頭,「說不清楚。」她抿唇思考,「但其實多數時候我算是一個唯物主義者。」
說不信吧,又好像是信的。說信吧,她也不算是個十足誠摯的信徒。
只一句說不清楚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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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走了一段盤山公路,在停車場停好。兩個人下車,踏上一層層石階,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他們跨過寺廟圓形拱門下的木門檻,進了寺廟。
清鳴寺地址偏僻,環境清幽,腳下是一塊塊方正石磚鋪平的路,青苔沿着磚沿生長,深青淺綠點點排開。寺廟最中間有一顆銀杏樹。
銀杏樹主幹粗壯,向上蔓延出無數的枝蔓,樹蔭籠蓋着一方淨土。十一月份銀杏葉最盛,一把一把黃色小扇簇擁着。不少葉子掉落,在地上一圈鋪滿了金黃。時時風起,飄落悠哉,不急不緩。
有穿着灰色羅漢裙的僧人在掃落葉,卻偏偏有意把這一圈銀杏葉留下。也正因如此,這顆年歲已久的銀杏樹,成了一方景。
鐘聲悠遠,角落祈福樹紅繩隨風飄蕩。
雲梔一進寺廟,就被這種靜謐幽靜的禪意所吸引。也是,無論是不是信者,踏進這清幽地,心境就容易變化。
兩人進了大殿。金身佛像巍峨,佛祖面目慈善。
雲梔和雲祁各自點了一炷香,在佛像面前跪拜,祈禱父親身體安康。
結束以後,雲祁見雲梔又問僧人要了一炷香。他問她,「你還要給誰祈福嗎?」
「給一個混蛋。」雲梔想到岑野,語氣稍變,臉色微冷。
面前高大的佛像面容和藹,周身瀰漫祥和。佛像面前,雲梔跪於蓮花跪墊,閉着雙眼,手持那一炷飄着裊裊青煙的香。
人都說,心誠則靈。我雖不是最虔誠的信徒,但此刻全是誠心。佛祖,可否保佑岑野,永遠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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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跟你說啊,你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我來這裏給你祈過福,現在是一定要來還願的。還有,你沒回季家之前,我也給你在寺里求過,求菩薩讓我們找到季家的孫子,這不都是顯靈了。」
岑野的奶奶吳月佝僂着腰,拄着拐杖,在岑野的攙扶下往寺廟裏面走。老人家頭髮已經花白,但是精神氣特別好,一路過來都在和岑野講話。
岑野父母都是緝毒警察,在執行任務中英勇犧牲。而岑野因為一些意外,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後來被岑家領養,大二那年才被季家找回去,是季家的長孫。吳月對自己的孫子寶貝得很。
但岑野的工作特殊,吳月是心疼都沒處疼。
在這次撤僑行動的尾聲,岑野在戰火中為了保護一位僑胞,受到槍傷,子彈打進胸腔,位置離心臟極近。
他差點在手術台上永遠下不來。
可模模糊糊的潛意識裏,岑野總想着有一件事還沒有做——他還沒有告訴雲梔,他愛她。
很愛很愛。
醫生說他能活下來,實在不容易,算是個奇蹟。吳月對他就更加寶貝了。
做完手術一個多月以後出院,他被老人家關在家繼續養身體,直到複查確定無恙,吳月才帶他來寺廟還願。
「行,奶奶,都聽您的。」岑野扶着她小心地跨過木門檻。
走到銀杏樹下,吳月用手背拍了一下岑野的手臂,「你等我一下,我去那邊和住持說幾句話,你就別過去了。」
「好,我在這裏等您,您慢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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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梔和雲祁從正殿出來。
「清鳴寺的素麵很好吃,要不要在這吃一碗?」
雲梔低着頭給鄒苒回消息,嘴上應答着,「好啊,很久沒」吃麵了。
話音未落完,雲梔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熟悉的身影。她整個人都定在原地,剩下幾個字像是卡在了喉嚨里,說不出口。
雲祁見雲梔不再往前走,偏過頭看向她,問她,「怎麼了?」
在雲梔抬頭的那一刻,岑野也正好轉身,目光停落在不遠處的雲梔身上。
一陣風吹來,香火繚繞,銀杏葉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不少。兩道目光就此交錯。
雲梔的眼眶霎一下就紅了。
岑野立在銀杏樹下,身形挺拔。他穿着的黑色衝鋒衣,氣場不同於在加得亞穿一身作戰服的凜然嚴肅。頭髮好像也長了,額前有了碎發。男人深邃眉目依舊如初,儘管此刻沒有什麼表情,卻不藏骨子裏的桀驁。
兩個人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固執一如他把她送上撤僑的飛機時的情景。
時隔兩個月,再次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岑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尤其是她身邊還站着一個長相突出,板正矜貴的男人。
雲梔鼻尖忍不住發酸,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感,在見到岑野的那一刻瞬間蔓延在心頭,遊蕩在身體的每一根血管里。
原來他已經回來了,可回來了也沒來找她。就和那年一樣,只有她自作多情。
她怎麼這麼傻,還在這傻傻地為他祈福。
是雲梔先收回的視線。
她伸出手,握住一旁雲祁的手,偏頭看向他,眉眼彎着,聲音溫柔,「阿祁,我們走吧。」
寺廟太過安靜。
安靜得岑野可以聽到雲梔對身邊男人的親暱稱呼。
岑野目光落在眼前兩人牽起的手上,濃黑的眉不自覺地下壓,眼神微抬望向她身邊的男人,難以掩藏一種明顯的敵意。
心口翻滾酸意,濃而烈。
傷口好像又開始痛了。是因為靠心臟太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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