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打量着終南棄徒,看到了新的提示。
新的提示雖然整體上沒太大變化,但是卻多了一句,詛咒的威力會大幅度暴跌。
終南棄徒已經沒法再用那枚符籙了,但是他本身燃盡一切,此刻身為半鬼神的狀態,卻還是在的。
這一點跟符籙的關係就不是特別大。
溫言不想賭一下,這個時候將其幹掉,危害是不是會沒那麼大,他只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冥途他還想再來的,借道冥途實在是太好用了。
冥河他也要是要去的,用來處理一些東西,也非常好用。
若是以後都不能再來,溫言肯定有點不捨得。
現在他有些明白,為什麼對應的臨時能力,會是回溯了。
這是想要讓他,自己去尋找最徹底的解決辦法。
「怎麼樣了?這樣可以了麼?」裴屠狗有些期待的問了句。
「解決了大半,但是應該還有一點問題。」
裴屠狗一聽這話,就準備繼續上手。
溫言連忙攔住他。
「老哥,剩下的我來吧,你稍稍歇歇,幫忙看着點就行。」
裴屠狗也沒說什麼,他面對這種殺人也不能解決問題的事情,就有點煩。
「把他拉起來吧。」
裴屠狗一抖手裏的血繩,就牽着終南棄徒,讓其站起了身,只是怎麼看都像是硬生生的吊着脖子,將其吊起來的。
溫言也顧不得這些了,他伸出右手,搭在終南棄徒的肩膀上,發動回溯。
「你還記得你怎麼遇到神像的嗎?」
隨着溫言問出這句話,他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化作了煙霧,瞬間消散,一切都像是在飛速的倒退。
以終南棄徒的視角,不斷的倒退,一切都仿佛非常模糊。
身旁的煙霧,時而化作一輛前四後八的大貨車,時而化作山林,時而化作一座簡陋的土廟。
那煙霧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能清晰變化出來的東西不多,很多東西都顯得非常模糊。
但溫言大概也能看出來,那些模糊的,都是不重要的東西,看過一眼,就會忘記。
很快,不斷變化的煙霧,停止了下來,灰色的煙霧,逐漸凝結,化作了只有黑白灰三色,仿佛真實的世界。
深山裏,隱藏在密林和灌木後面,一座石頭搭建的簡陋神台上,立着一尊看不清面容的腐朽木像。
終南棄徒坐在不遠處,面對朝陽,吐納練功,順便誦讀經文,一板一眼的完成每日的早課。
哪怕已經被逐出師門,多年養成的習慣,也已經刻到骨子裏,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隨着道人每日誦經,有一天,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道士小道士」
道人身子一顫,驟然睜開眼睛,一臉怒火。
「何方妖孽!」
然後,他以柴刀劈開灌木,開出一條路,一手執刀,一手執符,向着後方殺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尊神像,最初只有一尺多高的神像。
他本來是想直接將其滅殺,因為這不知是什麼妖孽,竟然敢冒用他愛人的聲音。
只是幾句話之後,對方不但聲音是這樣,還知道很多事情,還知道他的愛人臨死之時說的話,讓他趕緊走吧,不用在這裏陪着了。
道士漸漸的破防了,他心裏開始掙扎,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妖孽作祟,還是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回魂了。
他第一天,沒有果斷處理,後邊便再也狠不下這個心了。
不知不覺,他們聊了很多,聊起曾經的事情,聊起埋藏在心底的遺憾,聊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副傻不愣登的樣子。
他開始為其日日誦經,意圖走正法,讓其恢復行走。
逐漸越陷越深,再也沒法回頭,或者說,他已經不願意回頭,已經真的完全相信,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那腐朽的木像越來越高,越來越大,道人開始以各種手段,學習他以前從未學習過的東西。
他的天賦的確很高,他很快就弄清楚了複雜的裝髒體系,弄清楚了如何跟阿飄相處,卻不損雙方,他開始學會,如何做一個廟祝。
托網絡的福,網上能找到太多太多影印資料,只是常人根本無法從裏面淘出來能用的東西。
可能一本書里,只有區區幾段是有用的,而道人就能分辨出來。
只是幾個月的時間,他除了沒有授籙之外,在此道的水平,絕對已經到了青城弟子授籙的標準。
可惜,終南山的道士,是出家道士,尤其是針對有資格被授籙的弟子,要求那是相當的嚴格,有任何一項不達標的,都會被卡在授籙之前這一步。
無論天賦多好,硬實力多好,都會被卡死。
看起來不近人情的規矩,那後面都蘊含着血和淚。
傳承久遠點的好處之一,那就是可以把能踩的坑,都給踩一遍,然後再記錄下來,用來警示後人。
在回溯之中,溫言帶着道人一起,看他們的曾經。
道人神情呆滯,溫言在感嘆。
道人真是拜錯了山門,這天賦可真好,積累的底蘊可真厚,道人看的書,他一句話都還沒琢磨透的時候,道人就已經翻到下一頁了。
難怪區區幾個月時間,就能幾乎從零開始,學新的東西,學到絕對夠授籙的水平。
看着看着,畫面散去,溫言這才感覺到,身上的陽氣都有點弱了。
這能力竟然是要消耗陽氣的,跟他的實力有直接關係。
他剛才可是保持着加持着陽氣的狀態,竟然只能回溯這麼一小會時間,也只能回溯到道人第一次見到神像鬼的那一刻。
溫言看着呆呆的道人,嘆了口氣。
「我就想問一下。
伱到底是要為神像鬼報復我呢?
還是為了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報復我?」
道人身體一震,麻木呆滯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溫言這問法,就是個陷阱,天然的就把二者給分開了。
「我其實不想跟你扯這麼多,但是我做事,喜歡做徹底一點,解決的徹底一點。
最初的你,應該都能看得出來,那就是神像鬼的圈套。
就算是我這種水平,也能看得出來這點。
只是你心中有破綻,心中有執念,你狠不下這個心,也破不開自己的執念而已。
你知道那是假的,對吧?
我知道你是什麼想法,你是想借着神像鬼,借着你的引導,讓她重新在神像鬼身上重生是吧?
我親眼見過死而復生的,你知道代價是什麼嗎?
就是一個逆天的職業者,在進階之後,消耗了估計二十年的壽命。
才僅僅讓人復活了幾秒鐘,僅僅那麼幾秒鐘。
就說了一句話。
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吧,無論那個神像鬼說話的聲音,知道的事情,再怎麼像。
那也依然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真的會害了這麼多人,就為了讓自己進階嗎?
她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殘忍酷烈,沒有半點人性的人嗎?」
「住口!」一直麻木呆滯的道人,聽到前面的話,還沒什麼反應,直到溫言說到最後兩句,他再也忍不住了。
「咦,你竟然還在意啊,那回到最初的問題,你覺得我殺的是神像鬼呢?還是你在意的那個她?」
要被殺的時候,道人沒什麼反應,他所受的符籙,也被殺的時候,道人也只是有點震驚,但此刻,道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絕望的痛苦,那是一種深切的絕望。
溫言這人太壞了,誅心誅的他都無法回答了。
他不敢回答,只是面對一個問題,他都覺得生不如死。
裴屠狗殺了他要做的事情的力量基礎,溫言現在就要摧毀他做這些事的信念。
只是眼看道人面色變幻,剛剛動搖的心,就有重新堅定下來的意思,眼神都開始逐漸堅定,溫言立刻繼續激發烈陽玉,給自己身上加持陽氣。
只是加持着加持着,溫言想到了烈陽進度到60%之後,新獲得的效果。
暴烈大日:大日不只是代表着生機,也代表着毀滅,你可以消耗巨量的陽氣,在一瞬間,將其全部力量一次性釋放,效果與釋放方式有關。
本來他以為這是用來在戰鬥時爆大招的能力,受到了他目視蘑菇彈爆發影響,推進了烈陽進度之後,所產生的特效。
他還在想,是不是下一次跟誰干架的時候試一試。
或者到月底的時候,去找張學文試試,反正月底那天,他就算是以這種方式爆大招,應該也干不掉這位月底戰神。
這是最好的實驗一下的方式。
但想到方才裴屠狗的提示,他就總結出了一個經驗。
他可能對描述有些許誤會,或者是看的太過於片面了。
就比如這個描述的最後一句「效果與釋放方式有關」,溫言覺得,那應該就是任何以消耗陽氣為主的手段,都可以用到「暴烈大日」。
他主動激發了暴烈大日,身上的陽氣一瞬間就被吸乾,然後他就繼續激發烈陽玉,繼續加持自身。
持續了十幾次之後,暴烈大日積攢的陽氣終於到了極限。
溫言的掌中,都仿佛出現了一顆肉眼可見的太陽。
道人感受到這恐怖的掌中太陽,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神像鬼是怎麼死的,如此可怕的陽氣,若是一瞬間爆發,便是活人,都擋不住,更何況一個本質上還是阿飄的神像鬼。
他閉目等死的時候,溫言伸出右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既然回溯,是跟他此刻的能力有關,消耗他的陽氣,那麼,理論上,他就可以用回溯,來釋放暴烈大日積攢的巨量陽氣。
要是不能,那就讓提示重新改一下吧。
回溯發動的瞬間,溫言只覺眼前一亮,一如當初直視蘑菇彈爆發時,整個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光。
溫言一隻手搭在道人的肩膀上,眼睛裏綻放着光芒,大喝一聲。
「走吧,我們就一起看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不是這般毫無人性。」
道人在掙扎,他不敢面對。
等到周圍無盡的光漸漸暗淡下來,便來到一片小河邊。
跟上次回溯一樣,這裏只有黑白灰。
一個髮髻都有點歪的小道童,蹲在河邊,呆呆的望着河裏的螃蟹發呆,最裏面還念念有詞。
「螃蟹炸一炸說不定很好吃,不不不,書上說,得清蒸,蟹黃非常鮮美,鮮美是什麼味道啊。」
就在小道童發呆的時候,忽然一個笑聲將他驚醒。
小河的對岸,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着大花襖,蹲在地上,雙手捧着下巴,望着他笑,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小道童抬起頭,嘴角還掛着一點口水,呆呆的看着對面的小姑娘。
西斜的太陽,從林間投落出一道道光柱,落在小河的對岸,光暈落下的瞬間,就見一縷色彩,以那個小姑娘為中心,如同衝擊波一樣,瞬間橫掃整個世界。
那一瞬間,鳥語花香,七彩的光暈,在水面上閃耀。
小姑娘的笑聲,與水流潺潺聲,蟲鳴鳥叫之聲,交相呼應,化作一篇動人的樂章。
「喂,小道士,你是不是想吃肉?我聽人說,你們好像不讓吃肉?」
「不不不」小道童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後退,連連擺手。
「我媽說,螃蟹沒有肉,那是不是螃蟹就不算肉了?」
「福生無量天尊。」小道童心臟砰砰亂跳,喊了一聲聖號,就一溜煙的跑了。
他剛才就在想,小河裏的螃蟹,這么小,都沒有肉,那吃螃蟹算是吃肉嗎?
畫面瞬間轉換,隨風消散。
站在溫言旁邊的道人,身子都開始顫抖了。
一瞬間,再次換了畫面。
依然是黑白灰的世界,小道童,似乎長大了幾歲,約莫已經有十五六歲了。
他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閉着眼睛打坐。
而另一邊,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少女,拿着一個保溫盒,邁着輕快的步伐行來。
隨着少女的腳步落下,那黑白灰的世界裏,就有色彩,隨着少女的腳步,向着黑白灰的世界侵染。
那灰濛濛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變得鮮活了起來,連陽光都變得柔和,為這裏添加了一個暖光的濾鏡。
「喂,小道士,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小道士看到少女,也顧不得打坐了,連忙站了起來。
等到少女靠近之後,看着比他還要高一點的少女,小道士悄悄拉了拉道袍蓋住雙腳,然後悄悄踮起了腳。
少女巧笑嫣然,陽光照在她的臉上,仿佛細密的絨毛都能看到了。
她的大眼睛,依然笑的非常可愛,只是看一眼,就能讓人心情愉悅。
小道士呆呆的看着少女,無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此刻這一縷陽光,將這一刻保留下來。
但是跟着,他的耳朵根就微微泛紅,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轉移開腦袋,心臟砰砰砰亂跳,只是腦袋轉移開了,他的眼睛卻不聽使喚,依舊望向少女。
少女邀功似的走上前,打開了飯盒,露出裏面的半盒米飯,還有蟹黃豆腐,還有青菜。
小道士看到之後,連忙搖頭。
「不行不行,我不能吃肉,師父知道了,肯定又得責罰我,師父說,我天賦很好,以後有機會授籙的,我得好好修行。」
「小道士,你怎麼還是這麼笨啊,你就是沒我聰明,這裏面沒有蟹黃啦。」
「不可能,我吃過的,我記得這個味道!」小道士吸了吸鼻子,口水就開始本能的分泌:「去年你給我的蟹黃豆腐,我吃完回去,就被師父聞到了。」
「小道士,這裏面沒有蟹黃的,你信我,我媽說,這是高科技,研究出來的蟹黃味道調料,一丁點蟹黃都沒有,聽說好貴的,我專門偷偷給你留的,你快嘗嘗。」
少女遞出飯盒,滿臉期待的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踮着的腳不知不覺放下,他微微昂頭,看着少女,感覺少女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沒有蟹黃的蟹黃豆腐,他吃的很香甜,那味道,他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看着那個渾身都像是在發光的少女,站在溫言旁邊的道人,呆呆的伸出一隻手,仿佛要接過那個飯盒。
就在這時,畫面再次一晃,光亮淹沒了一切,又恢復到只有光的世界。
站在溫言身旁的道人,伸出一隻手,呆呆的抓向了前方的虛無。
這時,光暈漸漸暗淡下來,這一次,不再是黑白灰的世界,而是出現就是滿世界的色彩。
這一次,道人已經約莫十八九歲,二十歲了。
他終於不用踮腳,也比少女高了。
還是那條河邊,地面上一層積雪,天空中還有雪花在緩緩的飄落。
腳踩在雪地上,軟綿綿的,還有一種嘎吱嘎吱的聲音。
少女說。
「我要去上大學了,小道士,以後只有放假我才能回來。」
「啊哦,那恭喜你了。」
「小道士,你不要想我啊,到時候我給你寄明信片。」
「哦」
小道士笑的有些不太情願,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失落。
他聽說過,這裏去上大學的人,很多很多都再也不回來了。
上大學之後,這裏就只是一個很久很久才回來一次的故鄉。
小道士已經記不清楚,後來還說了什麼話了,只有模模糊糊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距離也越來越遠。
那畫面似乎都越來越模糊,仿佛隔着一層霧氣。
直到他們分別,走出去幾十米之後,少女轉過身,喊了一聲。
「小道士。」
「啊」小道士轉身,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變得非常清晰,連天空中飄落的雪花,都仿佛停在了那裏。
整個世界的色彩,也都仿佛全部匯聚到此刻。
少女一路小跑回來,離他還有幾米的時候,停下腳步喊了一聲。
「小道士。」
「啊?」
「我以後給你當老婆,好不好?」
小道士脹紅了臉,耳根子都是紅的,訥訥好半晌說不出來話。
少女看小道士不回答,就有些急了。
「你要是不回答我,我以後可就不回來啦,好不好嘛?」
小道士眼看少女生氣了,就要轉身走的時候,他腦海中的什麼戒律,統統都隨之消失了。
他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少女,急急忙忙的喊了一聲。
而於此同時,站在溫言身旁的道人,也伸出手,跟着一起喊出了那句話。
「好,我娶你當老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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