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哥,你最後一個案子斷得太好了!」
崔箏含笑站在江逐流身後,目光灼灼地望着江逐流。
「呵呵,是王氏他們一家感情好,不是我斷的好。」
江逐流聞聲轉過身來,卻發覺冬兒過來了,她依偎在崔箏身旁,眼圈紅紅的,看起來既可愛又可憐。
這小丫頭,一定是剛才看王張氏一家三口痛哭的時候陪着掉淚了。小丫頭一向心軟,看不得別人掉淚,江逐流心疼地想。
「呵呵,江大哥謙虛。若是尋常庸官,一定會下狠心拆散王山和王柳氏小夫妻,偏偏你能想出這等辦法,讓婆婆王張氏撤訴,小妹實在是佩服。」崔箏拉着冬兒的小手笑道:「可是你這樣卻偏偏害苦了我的冬兒妹子,當時她看王柳氏在堂下哭得悽慘,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掉淚,若非我攔着她說,江大哥一定還有主意,冬兒妹子真會衝到公堂上替王柳氏一家求情呢。」
「冬兒,是不是這個樣子啊?」江逐流笑着問冬兒,心中卻道崔老虎的這個漂亮妹子還真不簡單,竟然能看到他還有伏筆。
「崔姐姐,你又取笑我!」冬兒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她又可憐巴巴地對江逐流說道:「官人,冬兒再也不偷看你審案了,那些人太可憐了。我受不了!」
「哈哈。」江逐流笑了起來。
崔箏的目光越過江逐流,落在那扇巨大的屏風上。
「天理、國法、人情!」崔箏讀了出來,「江大哥,我看了這六個字,更是覺得你厲害。能靈活自如地在這三者之間尋找到一個合理的平衡點,然後用這個平衡點去衡量案情,這真的不敢讓小妹相信,江大哥還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
江逐流一愣,道:「你怎麼知道我才二十一歲?」
冬兒低頭說道:「官人,是我告訴崔姐姐的。」
「呵呵,」江逐流笑了笑,他伸了個懶腰,道:「好了,審了一天的案子,都頭暈眼花的了,不談這些了。走,回去吃飯。」
到了家中,崔一虎又準備好了很多酒菜。江逐流笑道:「崔大哥,你整日裏買這麼多酒菜,我可不會再告訴你說你的銀子花到什麼地方去了啊!」
崔一虎胖臉怪怪一笑,道:「放心,江老二,這錢花得再多,也沒有人讓我匯報賬目。」
崔箏狠狠地盯了哥哥一眼,崔一虎連忙禁聲。
崔箏這邊接口笑道:「江大哥,這酒菜可不是讓你白吃的。我跟伯母和弟妹都商議過了,以後我和大哥就住在你這裏了,省下的房租就當作酒菜錢了。」
江逐流眉頭一皺,道:「這怎麼能行?」
江母卻在一旁笑呵呵地說道:「舟兒,為什麼不行?我們院子這麼大,多崔姑娘兄妹兩人算什麼?況且人多了熱鬧,要不你平日裏一去辦案,誰陪我和冬兒兩個聊天啊?」
江逐流皺眉道:「這裏是 陽縣後衙,讓外人住進來恐怕不合朝廷法度。」
崔箏笑盈盈地說道:「江大哥,伯母已經收我為乾女兒了,只待明日郭主簿過來住持正式儀式,我就可以和伯母母女相稱了。另外就是我也詢問過郭主簿了,他說如果是義兄妹的關係,我是可以住在這裏的,與朝廷法度無礙。」
說道這裏,崔箏拉着江母的手,甜甜地問道:「是不是啊,娘?」
江母笑得眼睛都眯縫成了一條線,連聲說道:「是啊!乖女兒,你就放心大膽地在娘這裏住吧,我看那個敢把你攆出去!」
說着江母還狠狠地瞪了江逐流一眼。
事已至此,江逐流還能說什麼呢?他鬱悶地搖了搖頭,崔箏如此處心積慮地住在他這裏是什麼意圖?難道說是貪圖他是 陽縣丞,借着他的旗號,他們崔家在 陽縣開設分號會方便一些嗎?江逐流暗想,規規矩矩地做生意還可以,如果要打着他的旗號欺行霸市,那他可不會看什么娘的乾女兒濕女兒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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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雙日,該處理縣政上民計民生的問題了。
江逐流來到思補堂,郭松已經等候在那裏了。一提起民計民生,郭松擺出了一大堆問題,其中最當務之急的是 陽縣黃河南岸的饑民問題。
北宋時期,黃河經由 陽、衛州(今新鄉)、滑州(今滑縣)、澶州(今濮陽)一帶向東北入河北東路(今河北),並不是象兩千年後經 陽向東過鄭州入開封進入山東境內。
從宋真宗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 c27年),黃河頻繁在滑州一代決口泛濫。受其影響,
帶也不時出現小規模的潰堤,淹沒了大片良田。因i一帶災情嚴重,朝廷力量主要用在賑濟衛州、滑州的災民上了。
相比之下, 陽雖然受災不嚴重,可是也有五萬畝良田被黃河水淹沒了長達兩年多的時間,等黃河水退出後,這些良田都變成了鹽鹼地,莊稼不能生長。 陽縣黃河南岸地區有一萬多災民面臨無地可種的嚴峻局面。
按照北宋慣例,一旦某個地方受到大規模的旱災和澇災,為了防止饑民譁變,朝廷都會在這些地區招募廂軍,只要入了軍籍,就由朝廷養着了,雖然不能養得很好,但是可以保證不會被餓死。
可是在 陽這次黃河泛濫之災,朝廷卻並沒有依照慣例在 陽災民中招募廂軍。這裏有兩個原因,一個是 陽長達兩年多沒有知縣和縣丞,沒有主政的父母官,誰會向上級,向朝廷反應 陽的災情?另一個原因是因為 陽受災的面積比較小,才五萬多畝,不及整個 陽縣管轄面積的十分之一,這些災民人數不多,即使鬧騰起來也沒有多大危害,所以京畿道的官員隱約知道 陽縣有部分地區受災,但是卻沒有向戶部申報。這兩個原因結合起來, 陽縣的一萬多災民就無人管無人問了。
如果僅僅是無人管無人問倒還罷了,京畿道主管錢糧稅賦的轉運使衙門還按照原來的錢糧稅額向 陽縣衙門派錢糧稅賦,這讓郭松到什麼地方去徵收那些缺額?那些饑民吃喝都沒有着落,還要向他們徵稅派糧,不是要逼他們造反嗎?假如他們真的反了,雖然人數不多,但是也會驚動朝廷,到時候這個逼反饑民的罪責誰來承擔?郭松每日愁眉苦臉可不單單是因為他家裏有個無法管教的小魔王,還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被京畿道轉運使衙門的錢糧稅賦任務給逼的。
江逐流道:「郭大哥,既然如此,那些所缺錢糧的數額你是怎麼完成的?」
「怎麼完成?」郭松苦笑道:「借唄!我只能向縣境內富裕商戶和財主借款借糧,並許以他們較高的利息,不管怎麼說,先把轉運使衙門征稽的錢糧稅賦交上去再說。」
「那這些所借款項和糧食郭大哥打算怎麼歸還?」江逐流皺眉問道。
「唉!」郭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搖頭道:「不知道!有很多富戶因為我借的太多而且從不歸還,就拒絕再借給我了。而且經常有人來衙門裏向我討要賬款。我被他們逼迫地無奈的情況下只好先寅吃卯糧。預先向一部分商戶農戶徵收下一年的糧款,然後歸還所借的糧款。不瞞縣丞大人說,現在是天聖六年,可是我連天聖十年的糧款都徵收過了。」
「郭大哥,那些商戶會同意你提前徵收嗎?」
郭松嘆氣道:「他們當然不會同意了。但是我會以減免部分錢糧數額作為條件,有些人貪圖便宜,便會同意提前繳納。」
江逐流點了點頭,情況還真是複雜。無論是案件官司還是民生民計, 陽縣沒有一處讓他感到輕鬆的地方。
「好!郭大哥且莫擔心!」江逐流伸手拍了拍郭松的肩膀道:「小弟既然已經到了 陽縣,一定會想辦法幫助郭大哥解決這些問題的。」
郭松赧然地對江逐流說道:「縣丞大人,屬下無能,連累了縣丞大人。」
江逐流搖頭道:「哎!郭大哥說得是哪裏話來?這些情況屬於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豈能讓郭大哥擔這個責任?要怪也只能怪上頭那些腐敗無能的官員了。」
說道這裏,江逐流站起來道:「郭大哥,走,你帶我到黃河南岸去,小弟要看看那五萬多畝鹽鹼地究竟是什麼樣子。」
郭松遲疑了一下說道:「縣丞大人,你稍等,我去讓張保多帶幾個弟兄,一道到那裏去吧。」
江逐流道:「不用。張保還要安排明日的官司事宜,就你我二人就行。」
郭松堅持道:「縣丞大人,為了你的安全着想,還是叫上張保吧,那一帶饑民出沒,不怎麼太平,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江逐流無奈,只好由着郭松。
這邊張保聽說江逐流要去黃河南岸查看,頓時如臨大敵,立刻叫上十個衙役,又在縣城附近鄉鎮喊來二十個鄉勇,一行人這才把江逐流護在中間,向黃河南岸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