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詡大跨步地走向前,搬了張凳子,和尚翎雪並肩坐下,然後看着眼前那鍋只剩下湯水的鳴蛇道:「我放點兒東西進去煮,你不介意吧?」
尚翎雪卻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王詡也就不等她的回答了,自顧自地從口袋裏掏出一些不知什麼怪獸身上的肉塊就往鍋里放:「那個戴面具的姐姐背着你給梁澤下了個命令,讓他放我們來煌天城,所以這一路過來很順利,直接用飛的,一天左右就到這兒了。」
回應他的還是沉默。
王詡似乎也無所謂,接着說道:「我聽他們說啊……自從你來到煌天城以後,這裏就越來越冷,時至今日,雖然那些鬼魂們不至於被凍死,但像你這樣披着破棉襖窩在屋子裏吃火鍋的可不在少數。」
尚翎雪終於忍不住回了一句:「這哪裏像破棉襖了?!」是啊,人家穿的這可是麟角巨貂皮,倒不是說價錢有多貴,關鍵是這玩意兒實在是難抓。
王詡以一種批判的目光,義正言辭道:「是嗎?我摸摸……」他伸出了「正義」的雙手。
然後他被一肘子擊倒在地……
「我要是沒猜錯,讓這裏變冷的,應該就是支配之力了。」他揉着臉重新坐了起來,要說這人的臉皮那可是真厚,被揍了以後語氣都沒變:「因為你的心……越來越冷。」
尚翎雪道:「我也是剛剛才明白的……」
王詡道:「心往溫泉一別後,你回到了這裏,除掉了野心勃勃的鐘清揚,花了這麼多日子來重新整頓默嶺,加強實力,安排好一切。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離開。」
她點頭道:「我是想着,等辦妥了這些,至少百年,能讓我離開這裏,去人間界陪着你。」
「可現在你的想法又不同了?」王詡問道。
「我原以為是因為離開你太久,心才會冷,但此刻……我覺得,或許,是因為怕有朝一日再面對你吧。」
王詡竟笑了起來:「哼……這麼說來,那鬼王的話,你還真的全信了?」
尚翎雪轉過頭,看着王詡的眼睛:「難道你連他的記憶都能讀?」
王詡道:「不能,當然也不需要。」他頗為得意地說道:「『隱瞞』不等於謊言,他也許是沒說謊,只是,有些事情沒提罷了。
除去他個人情感上對我前世的盲目崇拜以及對你的厭惡以外,其實還有一個很充分的理由讓他對你說出剛才那段話。
那是他自己說的,陰陽界要維繫住和平,必須有幾大勢力互相制衡。所以,他希望你留下,留在默嶺,而不是去人間界當個普通人。你應該還記得,召魔陣那晚,姜儒已經以他的算計,讓鳳仙攔截住了紅羽,那是一個改寫命運的契機,但這時,戚克英卻出現阻撓了他。
同樣是鬼王他自己剛才所講,天笑崑崙歷代的最強者,都和他是統一戰線!」
尚翎雪似是明白了過來:「其實他期待着我的甦醒?」
「沒錯,召魔陣那晚,就像歷史中某一個特定的交集點,在那一天,可能有數種不同的未來產生,我想還有一種未來,就是你沒有甦醒,而鍾清揚等人被陸坤全滅,你的記憶封印再也無法解開,人間界解除危機,而你,依然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王詡忽然抬頭望着天花板:「那樣,我們現在又會身處何方呢……」
「你現在懂得不少呢……」尚翎雪好像有點兒不認識眼前的人了。
「哼……跟某個人渣比起來,應該還有點兒差距吧……」王詡指的自然是貓爺。
「但那也只是假設而已,不管鬼王還有什麼意圖,事實就是事實,我們已無法改變……你回人間界去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你這是在提出分手嗎?」
「就當是吧,不過,錯在我,你沒有錯。」
王詡冷笑着:「我現在終於知道文森特跟我說的那段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始終在躲避着你,尋找着一個永遠不會被你追尋到的地方,可你卻從不放棄,從不死心,縱然她隱姓埋名、甚至選擇了忘記,你依然能夠找到她,並再一次讓她迷失自己』。」
尚翎雪道:「他說的很對不是嗎?兩千年前,兩千年後,我對你所做的事情,無非就是傷害、離開,就像一切換了個舞台再次重演一樣……我想,直到我們的靈魂離開這世界為止,無論多少次重逢,最終也是相同的結局吧……」
王詡搖頭:「不,前一世我們的死亡不是結局;在陰陽界中你離開我,也不是結局;召魔陣那晚,心往溫泉的離開,全都不是結局。
你現在扔下這裏的所有,跟我回人間界去,若干年以後,我們會有個兒子,然後是一對兒女兒,雙胞胎,我們會住在一幢有後院的大屋子裏,按揭得還三十年那種,鄰居們非常和善,當然,在我早上只穿一條內褲出門拿報紙的時候除外。你會變成一個嘮叨的黃臉婆,每天準備晚飯時抱怨着我不幫你做家務,不幫孩子們做功課,掙得錢少卻愛亂花,整天去和貓爺、齊冰他們一起鬼混,反正我就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我會變成個戴着膠質邊框眼鏡的大叔,看電視屏幕的時間多過看你的臉,時常調侃你的廚藝不如我,自己卻從不下廚,晚上還會被你用『沒情緒』的藉口搪塞過去。然後兒子就發現了我藏在床底下的成人雜誌,你會嘲諷地冷哼一聲,無奈地攤開雙手,疲於我這種經常的無聊之舉,並對我說『傻瓜』。
我們的兒子會成為一個演員,大明星,或是體育明星之類,他會在全國開滿用我們的名字命名的快餐連鎖店,女兒們會是總經理。接着,我們還會有孫子、孫女,直到有一天,我們都已滿頭白髮,走不動路了。
那時,我會對你說,這,才是結局。」
她聽着王詡的話,眼眶已漸漸濕潤了:「你別再說了……算我求你,回去吧。」
「未來就在你眼前,幸福是觸手可及的,為什麼你卻執着於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事呢?」王詡夾起了自己放下鍋的肉塊,一副悠閒狀:「鬼王所說的那些記憶雖然我已失去,但我想,今生的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那就是和你過普通人的生活。」
尚翎雪道:「你能不能讓我靜一靜,一個人想一想……」
「不能。」他回答得很乾脆:「有句外國名言是這樣的——別讓女人有時間去思考。」
「誰說的啊?」
「凱特古蘭法德。」王詡不假思索地道。
「cat,grandfather?!!」尚翎雪真是哭笑不得了。
「切……被看穿了嗎……」
她看着王詡懊惱的樣子,終於是破涕為笑:「你這是英語嗎……」
王詡道:「少羅嗦,你可以去收拾行李了。哦,算了,你告訴我睡哪兒,我幫你去收拾。」
尚翎雪心裏這下還真是奇了怪了,我不走你還能綁我回去不成?她乾脆搶過王詡手中的碗筷,吃起了火鍋:「要我跟你走,行啊,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是無所謂了,今後的命運怎麼樣,是幸福,是痛苦,我都認命了,我整個人就交到你手上了。不過在走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什麼?」王詡眼神飄忽不定起來。
尚翎雪狡黠地笑了:「你現在心裏是不是在想,嗯……」她用那殷紅地小口吮着手上的筷子,擺出一個十分俏皮可愛的表情:「是不是想着,我還沒有讀過你那些朋友的記憶呢?」
「讀讀……讀讀……讀讀讀過……又又又……怎怎……麼樣……」他這下變結巴了。
「怎麼樣呢……齊冰可是和你一起去過路易斯湖的呀,他又是個冷麵八卦男,你說會怎麼樣呢?」
王詡咬牙切齒道:「這個悶騷的廢柴男,應該事先把他打成白痴的……」
「好,我現在可要問了啊。」
「我拒絕回答。」
「我還沒問呢。」
「我已經拒絕了,怎麼地吧?」
「你早晚要答的。」
王詡惱羞成怒了:「好,那我回答你好了,以後你做小三,我跟她去登記結婚,就這樣了!」
「什麼?!」
「切……你早晚要聽到這回答的。」
「兒子女兒呢?!大房子呢?!白頭偕老呢?!你這個騙子!」
「哈!不爽啊!不爽你咬我啊!」
…………
當王詡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時,鬼王和吳知已經離開了,而他的狐朋狗友們都用一種十分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劉航問道:「你老婆呢?」
「在收拾行李。」王詡虛着眼,目視前方,語氣淡定。
齊冰又問道:「我說你身上這些……該不會是牙印兒吧……」
王詡低頭冷笑,然後猛地抬頭,眼睛瞪得和牛眼那麼大:「老齊,我告訴你,你知道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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