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
一個太監抱着六七份誥敕,將王淵等人堵在這裏。
朱厚照雖然決定不搞獻俘儀式,但總覺得應該顯擺一下。於是提前派人來宣佈封賞,甚至把官服都帶來了,讓王淵他們穿着新衣騎馬進城。
這又在破壞規矩,誥敕交接有特定儀式。
需在頒領誥敕的前一天,就在家中正廳設誥案,又在正廳之南設香案。授誥官到來的時候,鼓樂大作,受誥封者出門迎接。如果家中有命婦,命婦也要穿戴官服,侯在門內迎接。之後還有一系列儀式。
哪有跑來半路封官的?
朱厚照這皇帝當得太不靠譜了!
朱英已經擺好誥案,又忙着擺放香案,授誥太監笑道:「陛下有諭,不必拘禮。翰林院修撰、巡按御史王淵接誥!」
王淵立即上前,朝太監拱手行禮。
授誥太監打開聖旨念道:「(頂格)奉(頂格)天承運(頂格)皇帝制曰:朕聞,賞有功,褒有德,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今翰林院修撰、巡按御史王淵允文允武,率眾斬將,三破逆寇……茲贈爾奉訓大夫、協正庶尹、翰林院侍讀學士……制誥。正德六年九月二十八日。」
太監將聖旨放在誥案上,立即退到旁邊。
另一個太監喊:「鞠躬!」
王淵立即對着聖旨跪下,行五拜三叩之禮,然後起身將聖旨塞入懷中。
「恭喜王學士!」太監朱英領着其他武官來喝。
王淵笑道:「同喜,同喜。」
當然是同喜,封官聖旨還有好幾份呢。
等朱英聽完自己的封賞,整個人都傻掉了,這貨直接官升五級,一躍變成御馬監的少監。
同樣屬於平亂,但差別巨大。
楊廷和公然違反制度,提拔出來的巡按御史徐文華,上個月也在貴州立下大功。
巡撫魏英,巡按徐文華,督副陳恪,僉事陸健,都指揮洛忠,攻破貴州亂軍六百三十餘寨,擒斬千餘人,把作亂苗酋打得節節敗退。但他們獲得的封賞遠遠不如王淵這邊,只每人官升一級,賞紵絲衣一襲,賞大明廢紙千貫。
雖然戰績不如王淵,但封賞也差得太多了。
貴州文武官員的封賞,才屬於正常情況。王淵這邊的封賞,乃是因為劉六劉七,曾兩度打到京師附近,百官為之震動,自不可以常理而論之。
等眾人都接到聖旨,授誥太監又搬來其他賞賜。
王淵獲賞紵絲衣一件,京郊良田十畝,還有三千貫大明寶鈔。
大伙兒個個喜笑顏開,掏出銀子往宣旨太監手裏塞,王淵高興之餘也掏出幾兩銀子。
「朱少監,萬萬不可。」宣旨太監哪敢收朱英的銀子,他巴結還來不及。
朱英哈哈大笑:「拿着,爺們兒今天高興!」
當晚,宴飲大醉。
朱英喝得五迷三道,拉着王淵的手說:「王學士,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常英……」
「你姓朱。」王淵提醒道。
「對對對,」朱英連忙改口,「我朱英能當上少監,全靠王學士驍勇無雙。咱爺們兒是戰場上的過命交情,今後有什麼差遣,我朱英絕對不說二話。來,再干一杯!」
王淵笑着陪他乾杯,多一個太監幫忙,今後做事也方便些。
「王學士,卑職也敬你一杯!」滿正連忙跟着敬酒。
押送軍械進京可不是好差事,銀子如果給得不夠,還要被刁難驗收不合格。
滿正稀里糊塗在滄州打勝仗,又稀里糊塗跟着王淵打勝仗,居然就此官升一級,現在還感覺自己在做夢。
聶瓛同樣官升一級,他拍馬屁道:「王學士如果生在漢末,那絕對是關二爺,萬軍之中斬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我聶瓛這輩子沒服過誰,就服王學士這樣的大英雄!王學士,在下敬你一杯。我幹了,你隨意。」
滿正自然不會落後,笑着說:「王學士自能以一敵萬,新橋驛果有萬餘大軍,誠不欺我也!」
「哈哈哈哈!」
眾皆大笑不止,當時負責背台詞的伍廉德,更是笑得扶着桌子直不起腰。
朱智也奉承道:「照我說,以王學士的軍功,就該官升三級再封一個侯爵!」
「對對對,應該官升三級。」余者皆附和,都喝得醉醺醺,說話哪還管那麼許多。
王淵淡然笑道:「此話不可再講。」
升個屁的三級,真在翰林院升三級,都有資格當閣臣了,翰林院豈是鬧着玩的?
封侯更是扯淡,若被封爵,王淵打死都不接受。
一旦接受爵位,今後仕途就毀啦!入閣是有微弱可能的,但絕對無法做首輔,文官們不會讓一個爵爺做首輔。
朱厚照想封王淵當伯爵,那是皇帝在瞎搞。
……
千里之外,濟寧。
李三郎滿船追捕一陣,終於把三隻豹貓逮回來。
這三個祖宗把穿青寨禍害得不輕,若非王淵進京趕考不方便,早就將其帶走了。之前王淵寫了一封信,請差官一併帶去,讓李應把土木三傑抓來京師。
三隻豹貓,二公一母,全都跟家貓有了混血後代。
那些後代送給了宋公子、席副使、越榛、詹惠等人,李應自己家裏也養一隻,倒是比家貓更受歡迎。
「不愧是水路大州,」沈復璁指着濟寧的南城水驛碼頭,滿心歡喜道,「這裏的船真多啊,都已經快趕上南京了。」
李應站在船頭,抬眼一望,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船隻停靠,他笑着說:「恭喜沈先生!」
「托淵哥兒的福,我收了個好學生啊。」沈復璁捋着鬍鬚,得意洋洋。
濟寧州,正是沈復璁的履職之地。
沈復璁擔任濟寧州判,掌管督糧、捕盜、海防、水利等事務,眼前這麼多船隻都歸他管啊,妥妥的肥缺!
李應提着貓籠子,只待官船靠岸之後,就跟隨沈復璁去濟寧城歇息兩日。
突然間,只見無數船隻爭相駛離碼頭,齊刷刷朝着南面航行。
「這都快天黑了,他們急什麼啊?」沈復璁有些沒看明白。
與一艘商船交錯而過,沈復璁大喊:「吾乃濟寧州判,你等為何天黑啟程?」
一個船工回答:「剛剛收到消息,賊軍坐船騎馬殺來了!」
沈復璁以為自己聽錯了,問李應:「他說什麼?」
李三郎苦笑道:「賊軍殺來了。」
沈復璁看着碼頭裏的無數漕運官船,瞬間嚇得汗流浹背,口乾舌燥道:「保護這些漕運船,是我的職責?」
李三郎回答道:「對,沈先生是濟寧州判,漕船在濟寧出事,你肯定要被重重責罰。」
沈復璁面若死灰,欲哭無淚:「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135【一喜一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