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這話,都是知道了一個意思。
定國公徐希皋這是在向英國公張維賢讓位,其實想想也能理解,畢竟這種領頭的,爭起來全無好處。
誰知道這次整頓衛所,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留條退路總還是好的。
何況來說,英國公一脈,也是天啟皇帝欽定的南北勛貴領袖,去爭這個,不是等同於和他老人家作對嗎?
和皇帝作對,下場肯定不怎麼樣。
張維賢在心裏還是鬆了口氣,眼下這個時候爭頭一把交椅,只會推遲行動的速度。
既然說定下了整頓衛所,最好就要立刻下手,遲則生變!
定國公都已經發話,余的勛貴們就更沒什麼好爭的,紛紛落座,廳中的聲音也逐漸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大家都不約而同看向前面,等着英國公發話。
「陛下託付重任於本公,我甚為惶恐,不過皇命在前,也由不得再如老夫人一半拖延了。」
「鎮西衛屬右軍都督府管轄,兵部還政後,軍屯事務也要交接,如今掌印的是誰?」
聞言,眾勛貴嗡嗡一陣,走出一人。
這人穿着合身的常服,抱拳說道:
「在下武定候郭培民,萬曆三十七年時襲爵,現掌右軍都督府官印,還請英國公吩咐!」
張維賢上下打量一番,見他頗有一番英武之氣,驚訝說道:
「武定候?郭英將軍的後嗣?」
「先祖正是營國公郭英!」郭培民垂目說道,話語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傲。
郭英,傳說中的淮西十二將之一。
早先擔任朱元璋親衛,而後被委任外出領兵,協助徐達、常遇春攻打陳友諒、張士誠。
洪武建國後,郭英開始擔任主帥,率明軍先後平定中原、雲南等地,身經百戰,重傷十七處,立下赫赫戰功。
洪武十七年,因功被朱元璋封為武定侯。
永樂元年,郭英壽終正寢,朱棣追贈營國公,賜諡「威襄」,許子孫世襲武定候爵祿。
郭氏一脈,乃是正兒八經當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淮西勛貴集團後裔,土木堡以後,留下來的淮西勛貴可是不多了。
正因如此,郭培民在在一眾勛貴當中的地位極高。
張維賢驚訝的原因,是因為掌管右軍都督府的居然是郭培民,這樣一來,鎮西衛的阻力能小不少。
郭培民這個人,他多少知道。
萬曆三十七年襲爵,今年三十一歲的年紀,卻不是那些混吃等死的無能之輩。
郭培民,能耐如何尚且不論,但看他多年來的做派,多少帶有些先祖之風。
這樣的人下去打點鎮西衛,也能令人放心。
勛貴們在京商議了小半天,最後決定,動作不宜過大。
其餘地方掌管各都督府的勛貴們,暫且如常行事,只有武定候郭培民,要去到山西,從鎮西衛開始,干點大事。
畢竟這次的事是由鎮西衛開始,既然說兵部已經還政於都督府,那右軍都督府那一塊,就需要郭培民去搞了。
郭培民在山西的動靜,肯定是會遭到反對的,這次勛貴們商量的目的就在這。
他們已經擰成一團,接下來就需要靜靜等待,看看是誰先冒頭,然後聯手給按下去。
其餘地方上的勛貴們,自然都各自前往都督府轄地準備。
勛貴們這麼些年來,除了混吃等死外,也都是各交了不少的酒肉朋友,勢力同樣不小。
真玩起來,有皇帝當靠山,還真是不怕。
只不過朱由校這次的兩道聖旨,委實是讓全天下的文武官員們都是心驚膽顫了一番。
顯而易見,皇帝這是要對衛所動手了。
雖說眼下還僅限於山西,可郭培民的動作,其餘地方的文官、武將也都盯着。
他們同樣知道,勛貴集團不可能放任郭培民在山西的整頓行動就被這麼抵制下去。
雙方一旦交手,這亂子可就大了。
話說回來,兵部這次出的事兒可真是完全令人沒有預料到。
以往出了事,大傢伙的靠山都是朝廷的六部重臣。
現在可倒好,朝廷里的那些靠山,要麼被皇帝嚇住,還在觀望,要麼就是如戶部尚書趙秉忠那樣,直接站到皇帝那頭去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地方勢力想要反對這次朝廷降低軍屯稅,可就不是那麼好做了。
至於說朝中阻力的問題,更是不可能有了。
掌管這件事的兵部自己都怕得要死,甩包袱似的把衛所屯政一股腦還給五軍都督府。
讓他們出言反對,比登天還難。
如果說讓朝廷對衛所的改革破產,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武定候郭培民把事情搞砸。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郭培民的身上,期待他是個只靠祖上戰功蔭福的無能之輩。
可惜事與願違,郭培民恰恰是眾多勛貴中少見那個有志氣的,這麼大的擔子落在肩上,只覺是恢復祖上榮光的時刻到了。
朱由校發旨的當天,郭培民帶着人就奔往山西,一到鎮西衛,直接大刀闊斧的開始查屯政。
這可把當地衛所的文官武將嚇壞了,雖說指揮使於偉已經死了,可他們這些人還活着。
讓武定候這麼查下去,遲早都要查到自己的頭上。
......
鎮西衛城,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商議。
這裏的人,都是當地的掌權者,這次武定候郭培民下來,侵損的是他們所有人的利益。
以往官場相爭的這些人,也是臨時站到了一起,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朝廷這次是要動真格的。
「郭培民已經在都督府衙門待三天了,鎮西衛的屯政再多,也經不起這麼查!」
指揮僉事說道,憤恨地喝了一口酒。
岢嵐州的知州眼珠一轉,也是說道:
「你們說,這武定候如此囂張,簡直是不將我們在座的各位放在眼裏,會不會是有陛下撐腰?」
一名千總嗤笑一聲,道:
「武定候?屁!」
「也就是命好,生了個好人家,帶兵他會個der?指揮作戰,老子能甩他十八條街!」
眾多衛所武將也是不服,紛紛說道。
「於指揮使死的冤屈,多年兢兢業業,忠君報國,居然換來此等的下場!」
「朝廷居然縱容此舉,就不怕令天下間的武人心寒嗎?」
「我們這種地方,朝廷連管都不會管!」一名副總兵冷笑一聲,看了一眼周身的武將們,自嘲道:
「當今陛下即位以後,九邊各鎮,就連山東的欠餉,都陸續補齊了,嶄新的盔甲、軍械,那是年年都有。」
「我們呢?我們多年為朝廷守衛內地,換來了什麼?」
「整頓衛所?說的好聽,就是想拿回弟兄們手上的兵權,交給那些什麼也不會的勛子弟!」
「砰!」一名游擊猛然間拍案而起,抽出刀按在桌上,「嗎了個巴子,要我把兵權交給那些勛貴,痴人說夢!」
「這麼多年下來,老子的兵都是自己養的,沒花朝廷一錢銀子,現在一句話就想拿走?搞笑!」
文官們看着義憤填膺的衛所武將,個個都是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