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潘宥誠,已經約定搬家的時候來喝酒。
坐公交車到汽車站,再從汽車站坐客車到鎮上,依照原路返回。
客車沒空調,等倆人下車的時候,渾身跟水洗似得。
走到村口與河坡的交叉口,倆人索性脫了個溜光,下河遊了個來回。
「哥。」凌三槓着挑網站在河坡上喊,他的旁邊是黃志強。
他看黃志強已經脫了衣服,都跳到河裏,趕忙跟上,一個猛子鑽到了河中央。
凌二渾身舒暢,真心不願意往河岸上跑,但是一直在水裏泡着不是回事。
他趁着沒人,彎着腰躲到野草稞里找到了內褲和大褲衩子,先摸摸所有的證件都在後,才偷偷摸摸的穿上,然後把襯衫甩動肩膀上,朝河裏喊道,「都回家吧。」
晃了晃凌三的水桶,裏面是吐着泡沫的小龍蝦,還有零星的鯽魚蛋子,早就一命嗚呼了。
「你是回家還是繼續搞?」他問老三。
「現在又沒什麼事,到下晚吧,」黃志強考上了高中,本來就有點小興奮,現在還能賺點零花錢,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講話的嗓門都比以往高許多,「多搞點龍蝦,我們下黃鱔籠子。」
反正龍蝦不值錢,用來做下黃鱔籠子的餌料,比蚯蚓的效果要好。
黃鱔也愛吃蚯蚓,只是因為夏季高溫,在水裏的影響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凌二聽見這樣說,放下水桶,跟凌龍先回家了。
大中午的,老四沒午睡,趴在飯桌上,面前放着一袋子白糖,手裏捏着的勺子挖嘴巴里塞,糖粒糊在了臉上。
凌二猛地進來,把她嚇了一跳,想收起來也來不及了。
「你也不怕齁得慌。」凌二無奈,前天她還聽見大姐嘮叨,家裏兩袋子白糖沒注意就沒了。
不過也沒往心裏去,畢竟大家都喜歡往稀飯碗裏拌糖吃,唯獨沒想到老四會這樣空着吃。
老四趕忙把嘴巴里的糖化乾淨,然後把袋子放進了櫥櫃裏。
老五躺床蓆子上睡得滿頭大汗,他拿着蒲扇在一旁扇了會,然後丟給老四,「大姐呢?」
老四一邊扇扇子一邊道,「找鞋樣子去了。」
「誰家?」凌二問。
「黃志強家。」老四道。
凌二進廚房,找了中午的剩菜,對凌龍道,「先對付一口,晚上請你吃好點的。」
倆人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倆包子,肚子癟的委屈,一路咕咕叫。
凌龍自己啟開了啤酒,先遞給凌二,見他不喝,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道,「算了吧,先跟你家老大收拾東西,等會我騎車給你到處問,誰家的拖拉機能用,到時候給你搬家用。兩輛夠了吧?」
凌二想了想道,「至少兩輛。」
村里只有一輛手扶車,還得找別地借。
凌龍喝完啤酒,撿着涼飯扒了三碗後,打着飽嗝前腳走,大姐回來了,看到凌二擺在桌面上的證明,仔細的瞅了又瞅。
氣鼓鼓的道,「你沒和我商量一下,怎麼就自己定了呢?」
錢是弟弟掙的,弟弟愛怎麼花就怎麼樣花。
理是這個理,可那可是五千塊錢啊!
不是五十,不是五塊!
一個早上的功夫就沒了,這也太胡鬧了!
凌二笑着道,「早知道不和你說了,一驚一乍的,幹嘛啊?八間瓦房,買水泥現蓋,沒一萬塊錢都蓋不了。你啊,是沒看到地方,看到後,你肯定也覺得賺了。」
「鬧吧你。」她嘴上是這樣說,但是還是把證件放到柜子裏鎖好了,「這樣瞎糟踐,看你能騷幾天。」
「讓你失望了,我肯定一直是獨領風騷。」凌二把蓆子在外面楊樹底下一鋪,倒着就睡。
接下來,凌家開始忙着搬家,大姐強烈要求把家裏的牲口都給帶着,按照她的話說,哪怕是走路背着,她也得帶過去。
至於那頭長到五十來斤的黑豬,趕她也能趕過去,只是實在沒法在城裏養,送給了爺奶,她差點沒抹眼淚。
凌二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意思,家具、鍋碗瓢盆什麼的,一樣不帶,只把各自的衣服和書給收拾了。
「什麼都不帶?花錢買啊?你多大款啊,什麼都花錢。」大姐不樂意的問。
凌二道,「以後要是回來過年,沒碗沒灶的,再帶回來?想什麼呢,全擱家裏吧,到時候能用得上。」
大姐一細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以後回來住個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的,沒吃飯傢伙,那也是麻煩事。
何況,心裏隱隱地也多了一層想法。
凌二現在能掙錢是不假,可也意味着長大了,長大以後還是指不准怎麼樣的,要是獨門立戶,她和老三老四還得回來,繼續守着老房子。
一狠心,一跺腳,得了,難得他現在這麼大方,那就隨了他。
萬一弟弟以後有了對象,找了媳婦,她想他大方,還沒機會了呢。
搬家出發這一天,凌代坤還沒有回來,凌二早就不做指望了。
天剛蒙蒙亮,他就把劉廣興家的手扶拖拉機開了過來,剛和凌龍把床褥被堆進車裏,王剛和邱紹傑老表倆也開着一輛拖拉機進村了。
本來凌龍要從隔壁村里借的,結果在鎮上遇到王剛,王剛說他跟糧站那邊熟,所以乾脆從糧站借了一輛十六匹的四輪拖拉機。
由邱紹傑這位曾經的生產隊拖拉機手開着。
雞鴨全被綁了腿腳塞進了編織袋裏,大姐拿剪刀給開了透氣孔,讓它們把腦袋都伸出來,小心放到拖拉機上。
一切收拾妥當,凌安民也跟着爬上了四輪車,把老五扶在腿中間站着。
凌二對大姐喊道,「走了。」
大姐鎖好門,回望老宅最後一眼,最終上了凌二開着的手扶車上。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了村里,上了縣道,往市里去。
凌二手柄拉到高速,一路很快,除了中途加滿了一桶柴油,也不曾歇息過。
凌龍等人是先到的,從門框上摸出來鑰匙,打開門,老四和老三,先竄了進去。
她們倆早就從凌二的口中得知,以後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間,倆人在路上就開始討商量房間的分配問題,最後達成的一致意見是,誰先搶到算誰的。
凌龍對王剛道,「這家人講究,搬家了,衛生也給做的好好的,不髒不亂。」
拖拉機停了,水箱依然在咕嚕咕嚕的沸騰,他拿起水桶,從井裏打了水,把水箱給灌滿了。
然後和王剛等人一起幫着把東西屋裏搬,他們剛搬完準備挪車,凌二的車也到了。
凌二抱着一床被子,老四急切的跑過來,指着前院的一間靠牆的小屋子道,「哥,我住那個屋子!」
言語中的興奮簡直無法掩飾。
以前和大姐她們擠一張床,她的願望也很簡單,有一張自己的小床。
現在,卻直接有了自己的房間。
凌二把被子隨意扔到了床上,笑着道,「那個是西曬,你可考慮好了,不怕熱你就儘管住。」
「我不怕!」她很肯定的道。
總比和人擠一張床強吧!
大姐把東西搬完給大家打水洗了把臉後,才急切的把屋裏屋外,屋前屋後轉了一圈,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當然,心痛還是心痛的,畢竟那麼多錢出去了。
凌二和王剛要出去置辦鍋碗瓢盆,她趕忙跟了上去,現在她對長着漏財手的兄弟一點不放心,壓根就不是什麼會過日子的人。
凌二對市里很熟悉,開着手扶車找到了農貿集市市場,他嫌棄大姐討價還價的太磨蹭,但是又沒奈何,乾脆跟王剛先去買煤氣罐灶頭。
他們在家裏是燒麥秸稈和稻草的,在城裏自然沒有這些東西,需要燒煤氣。
他大姐的活動範圍,一直是在鎮子的十公里內,考慮不到這些事情。
所以,他買完後,大姐還詫異這是什麼。
回到家的時候,他還特意教了大姐怎麼用。
中午,加上他買的熟食,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整桌。
潘宥誠還沒到門口,凌二便迎了過去,把他請上座。
「別,我坐這,坐這。」潘宥誠堅決不肯和凌安民一樣坐在上首,選擇了左手的位置。
他因為下午要出攤販蘿蔔纓子,喝完一瓶啤酒後,說什麼也不肯喝了。
凌二考慮到自己年齡小,有意識的控制飲酒,也沒喝酒,扒口飯後陪着潘宥誠在一旁聊天。
他把一條紅三環塞進了潘宥誠的懷裏,笑着道,「你幫這麼大忙,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了,這個你拿着,別再和我客氣了,不然我真不高興了。」
「舉手之勞的事情,請我吃頓飯,這就行了。」
一條煙三十來塊,潘宥誠說什麼也不收。
「你要是不要,那回頭就扔了,」凌二直接給放到了他的板車上,「再還給我,我就生氣了,以後常走動,指不定還有什麼事需要你多幫忙呢。」
「這多不好意思。」潘宥誠道。
凌二道,「別客氣了,現在市里做生意怎麼樣?好做嗎?」
潘宥誠笑着道,「有本錢啥都好做,沒本錢,跟我這樣唄,走街串巷,一天十塊八塊的。」
凌二問,「有沒錢有什麼生意好做的?」
潘宥誠道,「能做的多嘍,服裝、飯店、電風扇、收音機、電子表,不用跑深圳,從浦江倒貨過來,不瞅沒地方賣。」
「那倒是。」凌二深以為然。
潘宥誠站起身道,「我走了,趕緊賣完,我下午還得回家。」
「那就慢點。」凌二幫着把他綠色的軍用水壺灌滿水,把他送到路口。
大姐抱着洗衣盆從河坡上上來,凌二過去幫着接過盆,然後問,「先休息一天,着什麼急啊。何況打井水洗就是了,也不用河邊跑。」
大姐道,「河裏洗多方便了,打水還麻煩呢。」
晾好衣服,她又開始捯飭雞籠,鴨子和雞是放了進去關着了,但是網到處是漏洞,要是不修補一下,沒準就跑出來了。
王剛幫着補了會網後,單獨對凌二道,「我準備明天去浦江,你要不在家多溫習書,別去了,反正離開學也沒多遠了。」
他本來的意思是等凌二一起去浦江的。
凌二笑着道,「再多等我兩天,一起去,我陪你們做到開學。」
如果只是為了倒騰國庫券,他現在去或者不去,意義已經不大,王剛他們已經能獨擋一面。
他主要還是想碰運氣,萬一遇到機會了呢。
王剛道,「你真不用多尋思,還是和上次說的一樣,你只要負責動腦子,體力活一點不需要你做。」
凌二笑着道,「說讓你等着,你們等着就是了。」
王剛點點頭,吃跑喝足,睡了一個午覺,然後招呼邱紹傑等人回家。
凌二要留凌安民多住一晚,凌安民拒絕了,孫子孫女這邊安排的好,他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等他兒子回來,只要不捅婁子,這家就算穩當了。
人都走後,大姐開始分房間,拒絕了老五睡前院西曬房間的要求,直接分給了凌三。
老四不樂意,中間的一間房是和左右打通的,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不經過她的同意出入她的房間。
大姐沒好氣的道,「那我跟老五睡,你睡右邊靠牆那邊屋。」
老四這才轉悲為喜。
凌二道,「我也睡前院。」
前院四間房,一間過道,一間廚房,剩下兩間都是臥室。
35、換門不改舊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