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在府里算着日子,半個月後,她估摸着化骨綿綿散的藥效應該退了,這才提溜着藥箱,假借探望流螢之名,進了關雎宮。
「白醫官,你來的正好!」
流螢見了她,簡直像看到了救星。
這半個月以來,流煙不知道怎麼了,整天魂不守舍,神神道道的,說話辦事都毛毛躁躁,總是出錯,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
昨天晚上,流煙從外頭回來,全身的衣裳都濕透了,問她,也什麼都不肯說,只說是失足掉進了湖裏。
長安跟着她進了後殿的罩房,流煙孤零零地躺在狹窄的小床上,大熱天蓋着厚厚的棉被,臉色潮紅,滿腦門的虛汗。
這是發高燒了。
長安忙餵了顆退燒丸進她嘴裏。
「怎麼燒得這麼厲害?」
「昨天,流煙姐姐失足掉進了湖裏。」流螢急得直掉眼淚,「不過,我覺得沒這麼簡單,肯定是有人故意推她下去的。」
皇宮的道路怎麼寬闊平坦,怎麼可能失足掉進湖裏?
流螢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流煙睡得很不安穩,仿佛被夢魘攝住了,嘴裏都說起了胡話。
「救命!」
「求求你不要殺我……」
「我什麼也沒看到,不會到處亂說的!」
不會亂說什麼?
難道說,流煙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後宮陰私?
長安第一反應,是流煙發現了溫貴妃和陸川的私情,有人想殺她滅口。
「流煙姐姐,你醒了嗎?」
流螢趴在床邊,握住流煙滾燙的手。
「是誰要殺你?你告訴我,不,告訴貴妃娘娘,讓娘娘為你做主!」
告訴溫貴妃?
只怕,第一個想要流煙性命的,就是溫貴妃!
長安暗自嘆息。
「啊……」
流煙一聲尖叫,從噩夢中驚醒。
流螢嚇了一跳,卻緊握住流煙的手,道:「流煙姐姐,沒事的,流煙姐姐,我是流螢,我在這裏!」
流煙躺在床上,渙散的眼神漸漸凝出焦距。
「是流螢啊?」流煙醒來關心的第一件事,還是差事,「你怎麼在這裏?你不在,娘娘身邊哪有人伺候?」
流螢道:「陸冰從宮外回來了,娘娘摒退了宮人,正在問他話呢。」
陸冰果然回來了?
也不知道他在相公樓待了半個月,過得爽不爽?
長安腦補着。
陸冰既然回來了,應該就會將陸川和甄兒的事稟報給溫貴妃吧?她就隔岸觀火,縱觀兩虎相爭好了!
「流煙姐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流螢關切道。
流煙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饒是她心性穩重,在受了生死一線的驚嚇和長期精神折磨的壓力下,還是崩潰了。
「流螢,我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他們……他們要殺我滅口啊!」
流螢嚇了一跳。
「那怎麼辦?是什麼秘密,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我不能說!」流煙搖頭哭道,「我要是說出來,就是害了你啊!」
姐妹倆抱頭痛哭。
長安看着她們,就像看到了自己。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就是這樣悽慘無力,上面的人想殺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她想幫她們一把。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他們殺流煙一次不成功,肯定還會有第二次,她不可能每次都能僥倖逃脫。
流煙十分茫然,無助道:「我能怎麼辦啊?我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又無人庇護……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再過不到一年,就能放出宮去……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說着,眼淚就不停地往下掉。
對啊,可以出宮!
如果流煙能夠提前出宮,對溫貴妃沒有了威脅,是不是就能躲過這一劫?
長安道:「我有個辦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我可以上報太醫院,說你得了疫病,會傳染他人,必須移出宮去,這樣你就能提早出宮了。只是,這樣一來,你出宮後,就很難嫁個好人家了。」
還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
如果連命都保不住,還何談嫁人?
流螢一彎膝蓋就跪了下來,道:「求白醫官救救我姐姐!」
流煙卻斷然拒絕,道:「不行!如果上報我得了疫病,你和我住一個屋,一定也會被牽連,說不定會害得你和我一起被移出宮去!」
「可還有什麼比流煙姐姐的命更重要?」
長安道:「如果你擔心上報疫病會牽連流螢,可以改為上報癆病,那樣既能出宮,又不會牽連他人,你們看怎麼樣?」
兩姐妹對着長安謝了又謝。
「白醫官大恩大德,來生我們兩姐妹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長安不需要她們做牛做馬。
她只想要知道,溫貴妃和陸冰都說了什麼。
但也只能想想。
原先,她故意接近流螢、流煙是為了打探關雎宮的秘密,現在得知她們這些生活在皇宮底層的宮人活得這樣艱難,她又怎麼忍心再利用她們?
這太危險了!
如果這麼做,她又與那些殘忍的劊子手有何異?
長安背着藥箱出了關雎宮,正想去太醫院上報流煙得了癆病,需出宮修養的事,迎面就碰見一個瘸腿的小太監捂着臀部,一瘸一拐地走來。
陸冰?
真是冤家路窄!
長安正想避開,卻已經被他認了出來。
「白醫官?」
陸冰笑得陰陽怪氣,臉部線條都扭曲了。
避無可避,長安只能笑着迎上去,唉喲一聲,關切道:「半月不見,公公的腿怎麼瘸了?還有公公這手,好好的一直捂着屁股作甚?別是菊花被人爆爛了,肛裂了吧?」
一番話說得尖酸刻薄,難聽至極。
反正梁子已經結下了,就算她再怎麼卑躬屈膝,陸冰也不會善罷甘休,還不如得罪個徹底,自己也圖個痛快!
「你……!」
陸冰氣得簡直要原地爆炸!
那日,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被賣到了相公樓,本以為憑着一身本領,逃出去絕不是問題,卻忽然發現自己被下了藥,功力盡失!
中間,他曾試圖逃跑過一次,卻很快被抓了回來,一頓毒打,差點把他的腿打斷。
相公樓的那些龜奴還特別有經驗,棍子抽下來痛心痛肝,卻不留一點傷痕,被抓回來的第二天,就開始被逼接客。
老鴇子簡直不把他當人,一天接十幾個客人,上來就真刀真槍地干,把他的菊花都爆爛了,鮮血直流,白天給他上點止血藥,休息一會兒,到了夜裏照常接客不誤。
除了淨身那次,陸冰這輩子還沒遭過這樣的罪!
「賤人,你給我等着,早晚一天我會把你賣到最下等的娼寮里去,千人枕萬人騎,活活被人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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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