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走到被撞破的窗邊朝外張望了一陣。
正如她所料,那些蟲子並未離開,只是退到一定的距離外,團團將藥房圍住,只是懼怕驅蟲藥的厲害,一時不敢靠近。
她問紅衣少女:「那些蟲子什麼時候能走?」
「恐怕要等到玉娘的血被血蠱傘吸光的時候。」紅衣少女屈膝坐在地上,似乎也很擔憂。
他們雖然暫時脫離了險境,但只要雍王妃不死,遲早要殺上門來。
「對了,我叫棠棠。」
長安點點頭,這種時候,她實在無心理會其他。
方圓十里內的地蟲全被血蠱傘召喚了出來,只要雍王妃不死,這些蟲子就不會消失。他們現在暫時有驅蟲藥庇護,那王府的其他人呢?長安幾乎能想像遍地哀嚎的慘狀。
還有肥貓和雪球,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師姐,師姐……你在哪裏?不要躲着玉娘啊!師姐……」
幽怨的女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雍王妃找來了!
封慕白迅速將火摺子吹了,整個藥房瞬間陷入黑暗,三人屏息靜氣地靠在一起,渾身戒備。
「師姐,我是玉娘啊,師姐,你出來啊……」
幽幽的女音由遠及近,仿佛地獄索命的厲鬼。
封慕白忽然又吹亮了一支火摺子,點亮羊角燈,整個房間被昏暗的燭火籠罩。
棠棠大吃一驚,怒道:「你幹什麼?」
封慕白搖搖頭,道;「沒用的,其餘地方都被蟲子攻佔了,只有這間藥房,被蟲子團團圍住不敢進來,她只要看一眼,就會猜到我們在裏面。」
「那怎麼辦?」
長安緊張起來,想起雍王妃那狠毒詭異的招數,她就一陣悚然。
「放心吧,她暫時不敢進來。」封慕白篤定道,「我們在屋內,她在屋外,相互看不見,她不知道我們用什麼招數驅退了蟲子,又怕我們設陷阱害她。何況,她流了那麼多血,身體虛弱衰竭,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話是這麼說,封慕白還是緊緊握住了他的刀。
「師姐,你在裏面嗎,怎麼不出來呢?」
雍王妃的聲音隔着一道門響起,她已經找來了。
棠棠心怦怦跳,玉娘疑心病很重,否則也不會怕蓉蓉泄露秘密而下殺手,如今也只能賭一賭了,賭封慕白說的沒錯,賭玉娘暫時還不敢妄動。
她強作鎮定,輕笑道:「深秋露重,屋外寒涼,我可不想吹冷風。玉娘,你想見我,為何不進屋呢?你來屋裏,我們師姐妹好好聊聊。」
說完這些,手心一片汗濕。
屋外,雍王妃沒了動靜。
過了片刻,她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師姐,你在裏面設了什麼陷阱等我來跳啊?哼,我可不上當!」
賭贏了!
但三人都明白,這隻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雍王妃只要被血蠱傘吸乾血,便會衰竭而亡,她不可能坐以待斃,臨死前一定會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這種感覺就像是脖子上懸了一把鍘刀,時刻都有可能落下來。
封慕白問:「蓉蓉是什麼人?」
棠棠愣了愣,眼神一黯,道:「蓉蓉是我妹妹。小時候家裏窮,我們一起被賣進了蠱王殿做血奴,受盡欺凌,我不甘心,就私底下偷學煉蠱。南疆並不是如你們中原人想像的那樣,人人都養蠱,蠱術只有蠱王殿的貴人才有資格修習。後來,我偷學的事被上頭發現了,要將我們姐妹都處死,行刑前卻意外被聖女見到,她看了我煉的蠱,贊我天資聰穎,是可造之材,破例收我為徒,救下了我們姐妹。我也的確沒讓她失望,十三歲就神功大成,幾乎是數百年來整個南疆修習得最快的蠱師。」
「你究竟多大了?」長安忍不住插了一句。
十三歲神功大成,可她目前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啊!
棠棠道:「我今年二十有五了。」
長安目瞪口呆,就連封慕白也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們南疆蠱王殿有種秘術,叫不老術,只要修習之人,神功大成之日,容貌就會維持在那一刻。」
她十三歲就功法大成,容貌也永遠都是豆蔻少女的模樣。
是喜,更是悲。
「蠱王殿的繼承人,到了年齡就要出門歷練,最后角逐出唯一的勝者,回南疆繼承聖女之位。我不放心蓉蓉一個人,便將她帶在身邊照顧。」
「沒想到,她卻喜歡上了雍王,為了追逐他的腳步,我們追隨雍王的車隊,一直從上京追到雍州,在雍王被瘴氣所困時,她以一曲琴音引他走出險境。郎情妾意,本是一段佳話。可我臨時有事,必須離開雍州一段時間,蓉蓉也陪着我去了。回來後,城裏卻到處都在傳雍王夫婦是如何情深意篤,又是如何借一曲琴音喜結良緣的。」
「這時候,我們才知道,蓉蓉被冒名頂替了,可令我們想不到的是,這個冒名頂替者居然是玉娘!蓉蓉和玉娘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當玉娘跪在她腳下苦苦哀求時,蓉蓉又怎麼忍心拒絕?就這樣,蓉蓉入了雍王妃為側妃,兩人共侍一夫。」
「在我們南疆,一向是以女子為尊,蓉蓉居然自願為妾,我怒她自甘墮落,兩人大吵一架,斷絕往來。卻沒想到,一別經年,蓉蓉她……」
接下來的故事,不用講長安也能猜個大概。蓉蓉心地善良,玉娘卻是面慈心黑,兩人過招,蓉蓉哪有勝算?玉娘本就善妒,雍王寵愛的姬妾全都被她所害,蓉蓉不僅受寵,更掌握着能除掉她的秘密,她又怎能容之?
很多時候,錯一步,就只能步步錯。
封慕白道:「如此說來,雍王妃對雍王必定是情深之至了?」
棠棠點點頭,道:「何止是情深,簡直是偏執了。」
「既然如此,那她用血蠱傘引出地蟲,可曾考慮雍王的安危?」封慕白問,「還有那和尚,他在做什麼,你們不是早有預謀嗎?」
棠棠一愣。
是啊,她怎麼忘了這一茬?她和臭和尚商量好,她先對付玉娘,臭和尚劫持雍王,以防不測。也不知道那邊現在如何了。
她揚聲道:「玉娘,你在嗎?玉娘……」
「師姐喚我何事?」
雍王妃的聲音立刻傳來,她果然一直徘徊在附近。
「玉娘,你把地蟲召喚出來,可有想過,會傷及多少無辜性命……」
「不過是些平頭百姓!」雍王妃冷哼一聲,態度輕蔑而殘酷,「那種低賤如螻蟻的百姓,死不足惜。我又怎會在乎?」
「那雍王呢?雍王的命你也不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