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皮」內層的粘性迅速增加,初時只是粘連了傷口的血肉,但很快魚皮內層源自於畸變種的活體組織,便與他的肌體生成了強烈反應,兩者進一步交融,直至難為彼此。
老康好像聽到了某種高頻的鳴嘯,充滿了血腥暴躁的情緒,感受即接觸,很快他也受這種情緒浸染,恍惚中已經模糊了彼此的距離,幾乎要以為,高頻鳴嘯是從他的嘴裏發出去。
拿到「魚皮」裝備後,簡單的使用說明書上有過提示:當前的情況,正是以特殊手法保留在「魚皮」中的畸變特質實現了滲入,與老康本身的肌體組織糅合在一處,形成了某種臨時性的「畸變」反應,就像是打入了一波腎上腺素,激發出了新的力量。
這種力量並不是白得的,它伴隨着強烈的排異反應,但已經足夠支撐他走完接下來這段路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荒野上那幫人,真會搞花樣」
血液繼續從咧開的嘴巴里湧出,老康卻自覺狀態好轉了一些,至少可以用「城裏人」的優越感,來嘲諷一波那些尚未謀面的同道。
當然,他主要還是在琢磨維生系統界面上的關鍵參數。
老康以前從未來過爪島。事實上,遠渡重洋來到阪城的四名「聯絡組」成員裏面,到過爪島的那位,已經在軍方的追捕中死掉了。
他只能憑着晶片存儲的路線和通行方式,跌跌撞撞,摸索前進。他從外圍的湖水,進入了爪島前進基地的排水系統,也算是抵達了那條隱秘通道的入口。
閒置多年的排水系統,已經成為了北山湖豐富水生物種的聚集區。更確切地說,是某類畸變魚群的「獵食場」。這原本也是隱秘通道的掩護之一,熟悉情況的人可以用其他方式通過,但老康沒這個概念,一頭撞進去。
排水系統里的水生物種,捕捉到異常的血腥氣,有的四散逃開,有的蜂擁而上,老康夷然不懼,他扭動着分不清人體魚身的軀殼,拍打,嘶咬,強行殺出一條血路。
戰鬥似乎給他注入了新的力量。
強行推進了數百米之後,前方渾濁水體後方,一堵厚重的金屬柵門,橫在前面。
設立柵門的本意,是隔絕湖中的大型畸變種從下水道侵入爪島上的前進基地,老康的目的地不是前進基地,只是金屬柵門附近安置的「側向通道」。
這是阪城的教友,在基地荒廢后安裝的,可以藉助基地的小型排水系統,通向北山湖底已淹沒城市的大排水系統,那裏是一片複雜而隱秘的安全區,就算是能力者,也需要有特製的潛水裝置才能長時間停留。
配備有「魚皮」的老康,只要進入甬道,差不多就實現了一半的目標
「不動?」
水底翻湧的泥沙、碎骨和血肉中,悶悶的震波傳過。老康撞在甬道入口位置,這裏除了水體更為混濁以外,沒有任何變化。
他的權限晶片操控「魚皮」傳遞信號,已經與甬道的閘門形成對接,可後續再沒了反應。即便老康將上面包裹的泥漿貝殼通通撞開,它仍然巍然不動,冷冰冰地橫在前面。
電子鎖失效,好像還有備用的機械鎖,可是真正熟悉這裏的同伴已經死掉了
「見鬼,見鬼,見鬼!」
現在的老康僅存的那點兒精力和意識,真不足以解決如此複雜的問題,連續的受挫之後,也是在周邊水生物種連續的攻擊傷害之下,畸變特質的毒性和排異反應終於發作,野獸的昏昧本能,迅速壓過了他的意識殘留。
他大聲咒罵,但很快叫聲就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嘶叫。
他仍與那些畸變魚群搏鬥,偶爾放出高頻音波,「魚皮」已經與他深度融合了,此時的老康,完全就是一條吞了毒餌的大魚,在水底翻滾掙扎。
意識越來越昏沉,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
往前掘進,往前掘進,無論如何往前掘進!
他漸漸不再理會瘋狂攻擊、撕咬他的魚群,只是一次又一次,用力撞擊甬道入口,撞擊金屬柵門,在污濁的水底,掀起一蓬又一蓬泥漿,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要將前方的障礙掘開!
不知多少次衝撞之後,又一次的發力,前方驟然空空如也。不只如此,水下開通的孔隙通道,還攝住他,將他吸進水流中,甩向金屬柵門的後方。
通過了!
模糊意識驟然一振,但又有些恍惚,他似乎聽到了一聲類人的嘆息。
錯覺吧?
他很快將之拋諸腦後,即使清醒了些,還是讓慣性的單純情緒去主導。
掘進,掘進!
礦工生涯不是什麼值得懷念的經歷,可他能夠活下來,就是值得驕傲的成就。
在完成任務前活下去!
老康就這樣,進入水道更深層,進入墨染般的漆黑領域中去。
「真耀眼啊。」剛剛回到碼頭的羅南如此說。
「先生?」殷樂扭頭,漆黑夜色中,見不到任何刺眼的光源,就算是遊艇上的燈火,也頗為含蓄。當然了,羅南一貫如此,天知道他又看到了什麼常人無法想像的勝景。
羅南並未解釋,也沒有上船,他就在碼頭上支開了虛擬工作區,打開一幅阪城及周邊區域的地形圖,指尖從爪島所在位置,沿着某條特殊的線路,一路延伸,最後定格在北山湖西北方向的某點,問殷樂和蛇語:
「這是哪裏?」
殷樂一眼認出來:「先生,這就是大澤會社的加工廠所在的平貿市場,也是阪城遊民交易所的所在地。」
「那這裏呢?」
「呃?」殷樂卡了殼。
「怎麼了?」
殷樂忍不住驚訝:「這裏就是大澤會社的加工廠!這邊出了情況?」
羅南挑了挑眉毛,就在周邊區域劃了個圈兒:「兩個小時後到這裏應該沒問題吧?」
「現在?」
殷樂下意識看了下腕錶,目前是阪城時間晚上八點二十二分,到平貿市場已經快午夜了。
不解歸不解,她還是迅速打了包票:「沒有問題去加工廠,是否需要和大澤會社聯繫?」
羅南終於考慮到天色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兒晚?」
「阪城人的夜生活比較豐富,應酬到半夜,或者半夜開始應酬都很正常。而且現在情況特殊,奧平容三應該不會拒絕。」
殷樂拿出了秘書的水平,很快給老闆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至於理由背後,是多麼不近人情,她是不會考慮的。
至於得罪奧平容三乃至大澤教團
這根本沒有意義。
羅南想了想:「我們去廠區看一下好了。看看設備,還有技術工人。」
殷樂先應了聲是,隨後就提醒:「先生要出面,形象最好做些處理。」
「過得去就好,實在不行就借蛇語的隱默紗嘛。」
一側,蛇語微微欠身,算是應承。
殷樂再應聲,便讓蛇語推羅南上遊艇,她則即刻與奧平容三聯絡,溝通行程。
夜幕中,「老手」匆匆走出組裝車間,他低垂着頭,本就有些佝僂的身子,更縮了一圈兒。腳下又急,趟在路上,像只離群的老猴,焦躁得很。
他下意識把右手攏在袖子裏,來自遠方的警示信號,似乎形成了烙鐵般的高溫,讓他的手腕隱隱發痛。
這種警示信號,代表着有人通過爪島下方的閘門,進入了秘密水道。水道中安置的感應器,也在持續不斷地定位和示警。
從警示信號能夠看出,「魚皮」是他親手所制的沒錯,可是破損嚴重,來人也並未嚴格按照操作規程執行
所有的一切,讓「老手」很不安。
「守爺,守爺,專務叫你呢。」後面車間裏,他的徒弟衝出來嚷嚷。
「說我沒空。」
「可是」
「你去哪裏?」裹在西服中的雄壯身影擋在前面,奧平容三恰好來到車間這邊,把人堵個正着。
「老手」眼皮一撩:「哎呦,專務你好。」
奧平容三不和他一般見識,簡單開口:「出價的客商過來考察情況,需要你和我一起接待。他們兩個小時後到。」
「老手」脫口而出:「哪個SB這時候來?」
奧平容三冷冷瞥他一眼。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位曾經擔任「衝鋒隊長」的疤臉男人,擁有着鬼一般的煞氣。然而 「老手」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臉丑還能當資本?他在荒野上見過丑十倍、強百倍的畸變種凶獸,還不是活下來了?
在這個加工廠,「老手」真不怵任何人,有技術、有徒弟、有積蓄,再不濟,七十五歲,對於陳傷舊疾纏身的荒野老頭來說,已經夠本了。
這幫小鬼子還能吃了他?
奧平容三最終還是沒拿他怎樣,而且很耐心地解釋:「這拔客人,是你們提出的員工持股計劃,最有可能的合作者。對方需要了解工廠設備、人員和技術情況,你作為車間主管,是最適合接待的人選。」
持股是為了讓一幫老兄弟、小娃娃有個安身立命的根基,可如今險情突發,他哪有心思去應酬。
「老手」板住老臉,硬梆梆回應:「我肚子疼,要屙屎。」
「勞保部有腸胃藥,你有二十分鐘時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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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掘進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