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對陶顯的注目並無反應,繼續他的操作。
然後陶顯就看到,那些能夠與站內人員一一對應的「人形光斑」,解像度再度提升,以至於呈現出了更細緻的模樣。
每枚「光斑」,原來都是由大小不等的光點,或曰「星辰」組合而成。它們錯落分佈,明暗不定。而隨着維修站佈局背景虛化,不再有區域隔斷,看上去便愈發像是一幅古老的星座圖,每個人都是一個星座,相似又不同,最終在投影區域聚合為一方星空。
之前也見過類似的場景。
這樣的「星空」應該是靜止的吧?
陶顯一念未絕,「星辰」便好似在運轉流動,重排格局,彼此光芒交錯,形態亦有變化,似乎是要拼接為一篇文字
應該是文字沒錯。
眼看這星辰所化的文字篇章幾乎成型,忽然又時光迴轉,重新變成了星座圖的模樣
六十三個人不算羅南,六十二人吧,每一個人都是一組星座,就在這位年輕主官掌顧之間。
「星座圖」還在往前回溯,最終回歸到由維修站內部結構區隔的「版本」。但各自都不再是光斑,仍是「星座」。
至於羅南本人,嚴格按位置對照的話,在上面也有顯現。乍看還是有些模糊的光斑,可細看去,又好像是特別密集複雜的結構,以至於點劃線條光芒輻射交織在一處,看不出究竟。
但莫名又有點兒眼熟。
陶顯不懂就問:「這是什麼?」
「嗯,我叫它『生命草圖』,算是一種人體形神狀態的速寫版吧。」
「你畫的?」陶顯很快醒悟,她提了個沒意義的問題,也不等羅南回答,就又道,「有點兒像『布法』的設計前置?」
「差不多。」
羅南胡亂搞出來的「小發明」,在天淵帝國有類似的形式,一點兒都不奇怪。
陶顯又指向對應着羅南位置的那個複雜光斑結構:「那這個,就不是『草圖』,而是『設計圖』了?」
「算是吧。」
其實是逾限神文的「我」字,只不過很難通過投影工作區這樣的載體完整呈現,才是這般模樣。
羅南也不過多延伸,示意陶顯集中精力:「我現在教你辨認這些『生命草圖』狀態。其實很簡單,我已經做了顯示標誌:
「首先要辨認一下顏色,紅色程度的深淺代表受孽毒污染的程度,從隔離與非隔離人員就能看出來,當然,我不能做到和璇晶陣列的儀器判定一模一樣,只是大概唔,咱們的視錐細胞結構不太一樣,所以我還做了對照表。
「然後就是百分比讀數,這個大概可以理解為大腦的活躍程度。坦白說這個沒法代表什麼,可一旦過於亢奮,或者進入抑制狀態,總還是要格外注意的。
「另外,比較需要關注的,是『生命草圖』的結構變化。目前它基本代表了形神結構的聚合與離散程度,如果出現了大幅變形,一定要注意了」
陶
顯認真聽記,也不免做出猜測:「這些應該都是根據自體感知所做的定製?你應該能夠第一時間注意到。」
「可以的。」
「那為什麼還要再多過一道手呢?」
「因為我不確定緊要關頭我還能不能騰出手來。」
說着,羅南又笑了笑:「另外我也希望,陶顯醫官你,還有其他人,對我們所在的環境,對自身的狀態,能有更多維度的認知。我不能說自己的感應或者認知就是正確的,只是給大家提供一個參考。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也想和大家開一堂『交流課』」
「所謂的交流是指不懂就問?」
「互通有無。」羅南表現出謙虛態度。
陶顯衝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目前來看你倒是挺有料的,回頭試試?」
「」
陶顯也就隨口一說,繼續問:「你提供的三個監控維度,我大致能理解。不過好像它們還可以再延伸變化下去?前面我看到了,這些草圖還可以轉化成文字是文字吧?」
「還在研究呢,精準描述是個問題。」
羅南基本上是有問必答,又讓這幅星座圖向後持續演化,再度呈現出那些看上去極其複雜的「文字篇章」:
「這裏面很多都是累贅,重複囉嗦不說,細看更是離題萬里我想着能儘量給它精簡一下,最好是能用一行字描述清楚,如果能更簡練就最好不過了。」
「描述什麼?我們的狀態嗎?」
「差不多。」
交流中
,陶顯認真看那些格外生僻、又似乎永遠都在流變的字形。哪怕這裏面她一個也不認得,但結合羅南的學術背景,還有各種嚴謹或不嚴謹的影視資料,猜還是能猜到的
「禮祭古字。」
不屬於羅南的冷沉嗓音讓陶顯嚇了一跳,下意識扭過頭去看,才發現那個鐘賀校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他們身後。
哪怕是只穿了單薄的作戰服,身高也和他們這些雙層裝甲的差不多,在近處看,凶暴醜陋的面孔更具有相當的衝擊力。
鍾賀說的,正是陶顯所想。
羅南也點頭確認:「嗯,禮祭古字。」
「你懂這個?」
不用羅南回復,陶顯搶先道:「羅尉官是歷史學高才生,恰是研究禮祭古字方向。」
「不是時空類」不等羅南或陶顯回應,鍾賀就自己找到了邏輯:「觸類旁通,也說得過去。」
話是這麼說,鍾賀的表情還是相當微妙且複雜,對於他那樣的面孔而言,如此表現差不多都已經是日常的極限了。
這時候樂佐和魯翼也都過來,鍾賀完全沒有理會。說話間,他甚至伸出手,想在投影工作區上面做一些操作。
羅南並沒有阻攔。
於是鍾賀非常嫻熟地調出了內宇宙模擬器的後台,確認了一些信息:「有禮祭古字、天淵靈網的解析模塊和含光星系強行貫通的星域是什麼?」
「太陽系。」羅南有一說一,「我稱呼它為『地球時空』,因這
個行星系中的第三顆行星而得名。」
「這是羅尉官自己搭建的時空和文明模擬遊戲呃,課題。是畢業課題模型!」
魯翼迫不及待在旁邊補充。
雖然他對羅南在這上面消耗精力頗有腹誹,但如果能夠讓鍾賀這個又丑又拽的傢伙感受一下機動五連「技術流」的震撼,他還是挺樂意的。
鍾賀確實有那麼幾息時間沒有開口,而是繼續認真觀察內宇宙模擬器的各種界面,從前端到後台,從含光到地球,看了半晌終於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在做觀想時空的推演?含光星系這邊大致如此,那個地球時空就過於細緻了。」
鍾賀又看了羅南幾眼:「我也只聽說過祖庭那些巫祭,有的擅長這種手段。」
「觀想時空?」魯翼在這方面的認知要欠缺一些。
「模仿古神的視角,從事情的發端、過程去推測未來的可能性,大概是這樣吧。」做出解答的是樂佐,他也只是聽說過,「好像在宏觀課題上比較適合一些?」
「也有日常層面的利用模式。」
鍾賀簡單回了一句,然而樂佐壓根沒有問他。如此表現,證明他不自覺放開了與外界的信息交流。
事實上,鍾賀有很多問題:「你已經看見了『光矢』?」
「嗯算是吧,勉強入門。」
羅南猶豫了一下,如此回答。
「看見光矢」在天淵帝國體系中,是一種特指狀態。
簡而言之就是通過在宇宙大歷史
領域的學習深造,對於浩瀚宇宙時空的過去未來趨勢有基本的把握。
這無關對錯,僅是對宇宙時空演化的認知,形成了一種自我邏輯。並在這種認知邏輯的基礎上,建構歷史演變的恢宏圖景——也正是羅南通過武皇陛下和瑞雯的聯合作品,所窺見的那一條「時光長河」。
它當然是可以修正的,也必須不斷修正。因為這是一條錯誤遠遠超過正確的「謬種之河」。
除了古神以外,誰能真正掌握宇宙時空的演化趨勢?
絕大多數情況下,哪怕是「看見光矢」,建構起了那一條「時光長河」,也沒有辦法讓它去充分干涉物質世界,因而只代表了相關人員在歷史研究上的認知水平。
但確實有一些充分掌握了大量歷史真實和相應素材的資深研究者, 能夠從那條歷史長河中剝離出某種法理又或是具體的形象,等於運用歷史中真實存在的力量,干涉當下時空——但這種手段,差不多「大君級」以上的力量才能做到,而且要收拾局面、消化反噬非常困難。
所謂「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就是這回事兒了。絕大多數情況下,也只能是作為學術層面的驗證,算是一種「實驗室技術」。
羅南想的有些遠了。
鍾賀並未想到這種層面。
他只知道,在當下的現實中,能夠「看見光矢」的歷史研究者,如果再搭配禮祭古字和觀想時空,基本上就是含光祖庭
那些巫祭的配置了。
而且也不是隨便哪個就能有的。
「你不去祖庭,到前線來?」
類似的話,咸竹也講過。這幾個月所有知道羅南「底細」的人,差不多都表示過類似的看法
羅南的應對早已輕車熟路:「我還是更擅長時空構形。另外,我們這一族還沒有完全通過百年序列你懂的。」
他點了點自家胸口,當然,現在也只能是敲敲胸甲,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布法絕關。」
鍾賀點頭,卻是裂開巨口,露出猙獰又似嘲諷的笑容:「現在進不去,不等於以後進不去。如你這般前途遠大的,自然要做萬全準備。」
()
1秒記住網:。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七百八十一章 在岸上(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