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氣lang將戴低樂中校破敗的樹葉一樣無情地卷上了半空,又重重地摔下來,遭遇同樣命運的以他左側兩米距離的一個中心原點出發,數米半徑的所有士兵,包括了一匹馬,同等數量的步槍,還有一隻皮靴,一個安南步兵孤獨的頭顱的前半部分:臉。
完了!戴低樂帶着這樣的猜疑和事業未成的遺憾,驚恐萬狀地搖晃着雙臂,想要取得哪怕任何一點兒可抓的稻草。巨大的耳鳴聲和不可避免的暈眩,以及左腿突如其來的沉重和麻痹,都使他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愉悅,他知道,自己受傷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面對的敵人總是那樣愚昧落後,操持的不是刀槍棍棒就是可笑的土炮。所以,他從來沒有做過防禦強悍炮火的心理準備。所有的血液在驚恐的刺激下,都湧上了頭頂。
不過,特種兵畢竟是特種兵,體格的健壯非尋常人所能比得,他落到了地上,下意識地爬起來,肩膀上遭到了無恥的偷襲,幾乎將他再次擊倒,他憤憤不平地扭轉了身體看時,卻是一把還緊抓着細長馬刀的半截手臂和一尺多長的加拿大皇家騎兵漂亮的套袖。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充斥着耳鼓,讓人的情緒猶如滔天海lang上壞了掌舵的帆船,戴中校看到了原先密集進攻,井然有序的部下突然變成了一群搶着花朵的蜜蜂。不僅哇哇大叫,四處奔逃,還紛紛丟掉了武器,雙手抱着腦袋,軍人的英武和勇敢精神蕩然無存。
恥辱比傷痛還要嚴厲,儘管後者在那一陣麻痹以後,突然洶湧澎湃地吞噬了他左腿的下半部分,還好象有一條毒蛇的兇猛,向着膝蓋上以上的地方擴展。他大聲地呼喊:「保持隊形,保持隊形!繼續進攻!」
他能判斷出,這些爆炸是德國克虜伯大炮的炮彈造成的,因為在戰前的數年間,清國朝廷從德國進口了很多這樣的武器,就在天津的北洋武備學堂里,聯軍就繳獲了不下十門這樣的威力可怖的傢伙。
戴中校在心裏狠狠地詛咒着德國,詛咒着他們的皇帝,首相,以及他們的女性家屬,不過,他並沒有被這樣敗壞的情緒所左右,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應變能力極強,他看到了身邊一匹正打着旋轉無所適從的戰馬,立即向前爬出,痛苦中他爬出了一丈遠,然後,右腿突然彈跳,縱上了馬鞍。
在這一瞬間,他又恢復了軍官的尊嚴和自信,他相信自己還是法蘭西的驕傲。
轟!轟!兩團黑色的煙霧好象傳說里西方的黑巫師的魔法屏幕,剛剛從炮彈的狂風暴雨中抬起頭來的法國軍隊面前,又被它們邪惡地籠罩住了。
這是新軍第三團的兩門土炮。就隱藏在第一道溝壑的灌木叢里,直徑兩尺的巨松被掏空了內臟,外面箍緊了無數道鋼鐵的圈條,黑洞洞的炮管非常淵深,煙霧就是從這裏噴發的。一門土炮至少裝填了數十斤火藥,因為土製火藥中混雜了以前天津城弄來的北洋火藥,威力非同小可。
「好!」孫武說。
「確實不賴,這是原汁原味的霰彈大炮,榴彈炮的老爹!」白強說。
碎石,鐵塊,尖銳的珍貴的玻璃片,以極大的速度迸發散射,將周圍諾大一個場所里的安南士兵,加拿大騎兵統統覆蓋。
血肉橫飛,腥臭撲鼻。甚至隔着三十多米,戴中校的臉上都增加了新鮮的血液。
「分散隱蔽,隱蔽,臥倒!臥倒!」戴中校沒有忘記自己作為軍官的戰場責任。不過,他很快就為自己的話後悔了。
無數的中國軍隊,穿着千奇百怪的服裝,喊着難以辨別的方言,舉着同樣混雜不堪的武器,突然從地平線上冒了出來,那裏,剛才還是夏季茂盛的蒿草,優美搖曳的灌木,開着芳香的鮮花,令人心曠神怡。
對峙線上的清國人,戴中校是知道的,可是,後面烏雲一樣眾多的敵人就遠超他的想像。在一瞬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這次清國人的主攻進攻,是有着深刻背景的!
「撤退!撤退!」他理智地做出了判斷。
炮彈蹂(躪)以後,他的部下還有戰鬥能力的不足一半,敵人至少有兩千,或者三千,而且以逸待勞,武裝到牙齒。
法國步騎兵的聯軍一旦接到盼望已久的命令,立即象崩塌了堤壩的潮水一樣向着後面倒退,儘管他們只剩下二百多人,可是,氣勢洶洶,訓練有素。紅色的安南步兵紅色的軍裝上衣,象巫師邪惡的詛咒符號。
戴低樂中校身體力行地做出了撤退的典範,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勇猛,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後,軍人的榮譽,法蘭西的驕傲都見鬼去吧,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可寶貴的。連偉大的戰神拿破崙面對着反法聯軍的刺刀還忍辱偷生呢!
「撤退,撤退!」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部下,變換着法語,安南土語,加拿大口吻的英語,傳播着上帝的福音。
那些士兵多是他的親信,所以非常順從。安南士兵更加明白僱傭軍的微妙地位。他們跑得極快。儘管後面洶湧澎湃的中國軍隊的lang潮颶風一樣卷過平原,吞沒了一片又一片的莊稼地,接近了敵人,還是沒有能追趕上法國人以及他們的同盟軍。
孫武和白強下令,絕對不允許使用步槍子彈射擊,因為剛才的對抗已經消耗了不少,攻進城裏以後,想必還要發生巷戰,過早過多地消耗武器彈藥是不明智的。所以,中國軍隊只有以血氣之勇,去追殺敵人。
張德成在望遠鏡里看到了戰場的巨大變化,他高興地大聲叫喊:「好啊,好!幹得好!干他娘的洋鬼子!」
曹福田見他罕見地失態,立即搶過鏡子,看了一會兒,猛然將鏡子往着空中狠狠扔去:「走,咱也干他娘的!」
兩名高級軍官,前義和團首領,帶着一個連的親兵衛隊,外加一千多名的助戰群眾,意氣風發地向着前面衝鋒。
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贏得廣大義和團群眾的支持和信任,栗雲龍煞費苦心,以自己的兩員愛兵孫武和白強在前,以兩個老首領為預備隊。
孫武和白強一面在前衝鋒,一面大聲地吶喊,鼓勵着大家:「殺!殺進北京城,解放全中國!」
「殺!殺!」沒有幾個人理解解放全中國的含義,他們畢竟是大清國的百十年前的子民,孫武等人也沒有事先講解過。不過,那句話很神秘,很有感招力。踐踏過敵人橫臥的屍體,傷兵的哀鳴,中國新軍第三團象一張開了口的大網,罩向驚慌失措的逃魚。
歐陽參謀長已經帶領坦克部隊轉向,他站在打開了蓋子的炮塔上,親自揮舞旗幟指揮部隊開始新的攻勢。
坦克部隊靈巧地轉移了目標,排開一字長蛇陣,向着北京城門風馳電掣般衝去。在他們的後面,是兩個連隊的步兵,攜帶着近代步槍,配備着古老的大刀片子,緊緊跟隨。
戴低樂中校率領的殘餘部隊感到了空前的絕望!
那是一剎那間的事情,因為,他看到了前面正涌的中國軍隊的稀疏的散兵線!
難道敵人將我們包圍了?這一刻地驚恐使多少次都臨危不懼頭腦清醒的戴中校脊樑上騰起了一股寒意,額頭上冷汗淋漓。
中國人這樣狡猾?他們要幹什麼?
不過,他終於更清醒了!
怪物!怪物!真的有怪物!對,日本(豬)說得不錯,美國佬講的也有道理,他們不是在糊弄司令部,不是在妖言惑眾,確實有怪物,不,是怪獸,中國怪獸!
難道,剛才的炮彈就是從那些中國怪獸的口裏噴發出來的嗎?上帝呀!這是怎麼回事兒?
「中校?」
「長官!」
兩名加拿大騎兵疑惑地圍繞着他「快走呀!」
「趕快向左面或者右面撤退,千萬要避開那些猙獰的卑鄙的怪物!」戴中校悽慘無力地揮舞着手勢:「逃吧,法蘭西的驕傲,這不再是我們的戰爭,而是上帝和撒旦的對決!我們不應該將自己的命運攪拌到這裏來!」
加拿大騎兵忠實地執行了同盟者的友誼,將他連拉帶扯拽走了。
戰場陷入了混亂,一部分法軍向前跑,一部分向左面跑,但是,其結果很淒涼。戴中校的指揮儘管是正確的,可是,急於回城的慣性思維毀了安南步兵,他們沒有向左也沒有向右,而是直接沖向城裏,那正是歐陽參謀長早就預計好了的。
兩個連的先鋒步兵暫時停滯了下,成為堵截敵人逃難的銅牆鐵壁。一陣亂槍,將安南步兵打回了現實和絕境之中。
「繳槍不殺!」第三團的士兵念叨着剛學會的戰場用語。可惜,安南兵聽不太懂。語言障礙擾亂不了戰敗者對自身命運關注的理性思考,他們紛紛丟掉了槍支,舉起了手。
戰敗者舉手,是早就有的規則。
戴低樂中校帶着大部分騎兵向着左面的縫隙奔逃着。可是,扇面形狀的中國追兵以及少數攔截的士兵還是造成了圍堵的姿態。
「難道今天就是我的葬身之時?」
戴低樂拔出了腰刀,揮舞着步槍,他決心頑抗到底。
前後兩面,中國人狂熱地衝鋒過來。沒有開槍,要是開槍的話,他早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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